回房时月上中天,我关紧门窗,用发簪蘸着水在袖口描字。
墨迹未干,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淮之站在门口,玄色大氅落着薄霜,目光扫过我沾着水痕的袖子:“很闲?”
“妾身怕管不好中馈。”我把袖子往身后藏。
他一步一步走近,靴底碾碎地上的炭渣:“前少夫人也这么说。”
我喉咙发紧。
“她偷翻我父亲的旧军报,”他停在我面前,手指捏住我下巴,“最后我亲手埋在后院梅树下。”
我后背抵着墙,能听见自己心跳:“那我呢?”
他拇指摩挲我冻得发红的耳垂,声音轻得像雪:“你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没有算计。”
我僵在原地,他突然松开手,转身时大氅扫过案几,半块砚台“啪”地摔碎。
“别逼我挖你的心。”
他摔门出去的动静惊醒了守夜的小丫鬟,我蹲下身捡砚台碎片,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
“周嬷嬷到了,说有急事要见少夫人。”小丫鬟在门外小声道。
我捏着碎片的手紧了紧,窗外飘起细雪,落在碎砚台上,像撒了把盐。
3
天没亮透,周嬷嬷的叩门声就像擂在我心口。
她裹着层薄棉袍,发梢结着冰珠,手里攥着封信直抖:“小姐,幼安那孩子……”
我接过信,墨迹晕开一片,是幼安歪歪扭扭的字:“姐姐救我,母亲要送我去边军为奴!”指腹蹭过纸角,还沾着没擦净的泪痕。
“柳氏说庶子不教,要送幼安去苦役营。”周嬷嬷抽着鼻子,“那孩子才八岁,咳得整宿睡不着……她就是怕您借顾家势压她,更怕幼安长到分家产的年纪!”
我攥紧信纸冲出门。
顾府的雪还没扫,我跪在青石板上,仰头看廊下的顾淮之。
他披件玄色大氅,指尖夹着茶盏,热气模糊了眉眼。
“求将军写封手谕。”我喉咙发涩,“幼安才八岁,不该为父辈的事……”
“父辈的事?”他冷笑一声,茶盏重重搁在石桌上,“你爹害我顾家满门,现在倒要我保你弟弟?”
“若您是无辜被冤,便该明白——”我咬着牙,“孩子不该为父辈之罪偿命。”
他瞳孔缩了缩,却转身就走。
玄色大氅扫过我发顶,带起一阵风,吹得信页哗啦啦响。
我摸出发间金簪。
那是生母唯一的遗物,翡翠坠子早磨得发亮。
我攥着金簪往街角当铺跑,刚到府门就被赵通拦住。
他搓着冻红的手,皮笑肉不笑:“少夫人,夫人说了,您要出府,当场杖毙。”
话音未落,街角传来哭嚎。
我踮脚望去,囚车上捆着个小团儿,蓝布衫被扯得乱七八糟——是幼安!
他咳得直抽气,还在喊:“姐姐!姐姐!”
“幼安!”我疯了似的冲过去,被两个家丁拽住胳膊。
他们力气大得像铁钳,我指甲抠进泥里,指尖渗出血。
“停下!”我撕开袖中账本残页,那是我照着顾府旧账描的,“这上面有镇北侯通敌铁证!你们敢动我弟,我现在就去都察院!”
人群炸开了。赵通脸色刷白,冲家丁吼:“松、松手!”
我踉跄着扑向囚车,幼安扑进我怀里,小身子抖得像筛糠。
他咳得喘不上气,我摸到他后颈全是冷汗——柳氏连药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