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胡盯着我看了几秒,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更厚的资料和一个全新的身份证明:“‘张伟’,电子厂工人,轻度抑郁,有自残倾向,需要静养。明天一早,会有人‘送’你进去。记住,你的任务是活着,把里面的真相带出来,不是送死。”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感觉不对,立刻撤。信号屏蔽是常态,里面……据说有‘东西’,让人发疯。”

三天后,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六个小时,终于把我扔在了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前。空气湿冷刺骨,带着浓重的草木腐烂和泥土的腥气。高大的原始林木在雾中只剩下扭曲狰狞的黑色剪影,像无数蛰伏的巨兽。一座庞大而阴森的灰白色建筑群,如同某种史前巨兽的遗骸,沉默地趴伏在山坳深处。高耸的围墙顶端,密布的电网在浓雾中偶尔闪烁一下冰冷的光。这就是南山疗养院。

入院手续繁琐而冰冷。穿着浆洗得发硬、白得瘆人制服的工作人员,眼神空洞麻木,动作刻板得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金属探测门、全身扫描、行李被粗暴翻检、所有电子设备被收走……最后,换上一套蓝白条纹、散发着消毒水霉味的病号服。一个面无表情、身材魁梧得像铁塔的男护工领着我,穿过一条又一条漫长、光线惨白、弥漫着浓烈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腥甜味的走廊。两侧墙壁是压抑的灰绿色,无数扇厚重的、带有观察窗的铁门紧闭着,门后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的哭泣或突兀的、非人的嘶吼,在死寂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护工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与其他门别无二致的厚重铁门前停下。他掏出钥匙串,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寂的走廊里异常刺耳。“咔哒”,沉重的锁舌弹开。他推开门,一股比走廊里更浓烈、混合着血腥、药味和腐烂甜腥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的房间。” 护工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块木头。他侧身让开。

房间里没有窗。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直射下来,照得四壁一片死寂的灰白。只有一张窄小的铁架床,铺着薄薄的、看起来永远也晒不干的褥子。墙壁光秃秃的,触手冰凉。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盏灯,开关在外面。

就在护工准备关门离开的瞬间,走廊深处似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像是什么沉重的物体被拖拽的声音,混杂着几声被堵住嘴的、沉闷的呜咽。声音来自更深处,被厚重的墙壁阻隔,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冰锥一样刺入耳膜。

护工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冷漠,像是看惯了某种流程。他不再停留,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铁门。沉重的落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黑暗彻底吞噬了房间。我背靠着冰冷滑腻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那混合着血腥和甜腥的怪异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粘附在皮肤上。走廊深处那被拖拽的呜咽声,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盘旋。这里不是疗养院,是魔窟。

直觉像冰冷的蛇,顺着脊椎向上爬。我摸索着,从病号服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缝合口袋里,掏出了老胡给的微型信号发射器,只有纽扣大小,耗电极慢,理论上能穿透一定屏蔽。指尖在冰冷的金属表面按下一个预设的紧急信号序列。没有指示灯,没有震动反馈。只能赌。赌这微弱的电波,能穿透这深山的迷雾和厚重的混凝土牢笼,把坐标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