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接到他助理电话,说顾总胃病犯了,临时去了市医院。
我心头一紧,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冲回家。
厨房里,我手忙脚乱地熬着养胃的小米粥,金黄的米油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细密的气泡,氤氲的热气熏得我眼睛发酸。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疼不疼?有没有人照顾?
提着保温桶赶到医院,找到他助理说的病房楼层。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浓重。我脚步有些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刚转过一个拐角,他病房的门虚掩着。
透过那道缝隙,我看到了足以将我十年坚守彻底碾碎的画面。
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不是顾承泽,而是杨子晴,她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她的手臂环着他的腰,脸埋在他颈窝处,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泣。
而顾承泽……他闭着眼,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以一种我从未享受过的、近乎嵌入骨血的力度,一下一下,无比珍重地抚摸着她的背脊。
那姿态,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慰藉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空气仿佛凝固了。
保温桶提手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硌进我的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不及心口那瞬间被撕裂、被掏空、被碾成齑粉的万分之一。
十年间所有的画面,那些追逐的目光,那些独自吞咽的苦涩,那些深夜无望的等待,那些为了迎合他而改变的自己……像一部加速倒带的黑白默片,在我脑海里疯狂闪回、崩塌、灰飞烟灭。
原来,他所有的热情与疯狂,从未熄灭。它只是蛰伏着,等待着杨子晴的一个转身,一个哭泣,便能瞬间燎原,烧毁我所有「相敬如宾」的假象。
杨子晴其实看到我了,她脸上泪痕未干,看向我的眼神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居高临下的怜悯,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我没有进去。没有质问。没有歇斯底里。所有的力气,都在看到他们相拥的瞬间被抽干了。
很奇怪。预想中的天崩地裂没有来。心口那片被烧成焦土的废墟上,竟吹过一阵前所未有的、冰凉而轻松的风。十年沉重的枷锁,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我甚至极轻地、近乎无声地扯了一下嘴角,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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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离开,快得像一场早有预谋的逃亡。
可能和顾承泽在一起的这两年,我心底预设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我辞了那份如同鸡肋的工作,退了租住的公寓,拉黑了顾承泽和他所有朋友的联系方式。只给父母留了一封简短的信,告诉他们我很好,想出去走走看看。
没有目的地。
我买了最快起飞的一趟航班,无论终点。
当飞机冲破厚重的云层,舷窗外是无垠的、刺目的阳光和翻滚如棉絮的云海时,巨大的解脱感像潮水般淹没了我。
我靠在冰冷的舷窗上,无声地、痛快地流泪。
泪水冲刷掉的不是悲伤,而是积压了十年的尘埃与枷锁。
世界那么大,而我困在顾承泽的影子里,太久了。
我开始用脚步丈量地图。
在苍茫的西北戈壁看落日熔金,在湿润的江南水乡听橹声欸乃,在辽阔的草原上追逐羊群,在寂静的雪山脚下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