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过两天,她咳出的痰里开始带着刺目的血丝。接着,人们还发现她枯瘦的手臂皮肤下,渐渐浮现出如蛛网般的青黑色血管纹路,像蛆虫盘踞在皮肉之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慢慢生长蔓延,像腐烂的树根般一点点汲取着人们的生命精华,
然后再是隔壁的小栓子,才六岁,原本红扑扑的小脸迅速灰败下去,整夜整夜地哭嚎,声音嘶哑得不像孩童,他娘撩开他的衣襟,同样的青黑纹路已经爬满了小小的胸膛。
一个、两个、三个…染病的人越来越多。老人和孩子首当其冲,青壮年也未能幸免。
急迫的咳嗽声、痛苦的呻吟声、压抑的哭泣声,村子整日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的死亡阴影之中,像是一片正在迅速褪色、腐朽的绝望落叶。
昔日的欢声笑语、鸡鸣狗吠、落烟火霞怡然自乐,再无踪影……可却没有人想过逃跑,因为以前也有人曾逃离过村子,可所有带有逃跑念想之人,也终究都如同入火之木,最后只剩尘灰在风里飘扬无踪无影。
因为奶奶说,每一个出去寻找的同村之人,从未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发现过他们的踪迹,任何消息,仿佛他们本就从未存在……
【贰】落叶终归根
这几天,外出工作归村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以往只在节日回村。可现在他们不得不回来,因为没有人能躲得掉。
请来的游方大师在村口烧了三天三夜的符纸做法,跳得大汗淋漓,筋疲力尽。
最后一天深夜,他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桃木剑指向我家屋后那片在月光下翻涌不息、如同巨大活物的浓雾。
他的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夜空:“是‘山神’!山神发怒了!祂要降下灾厄!必须…必须让守林人去平息山神的怒火!否则…否则全村…鸡犬不留!”最后他昏死过去。
长辈们心知肚明,但道士的话也为此捅破了那最后一层沙纸,也为恐惧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找到了具体的靶子。
无数道目光,带着绝望、哀求、恐惧、可怜还有怨恨,如同无形的针,齐刷刷地刺向了我——林家最后的血脉,唯一的“守林人后裔”。
我清楚各个情绪的来源,其中怨恨的大部分来自外出归来之人。
“大小姐!”村民叫住准备离去的我,人群从一片混乱再到安静……
我站在自家残败的小院里,裹紧了娘留下的红斗篷,指尖冰凉。
二牛,村长家的儿子,那个曾经在溪边偷偷给我塞过最大最甜野果的憨厚少年,此刻带着几个村里最强壮的青壮年,护在我家篱笆外。
但他的脸色也同样难看,眼神复杂地在我和那片浓雾之间游移,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啊蓼姐…”二牛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浓的无助和挣扎,
“小栓子…李阿婆…还有我爹…咳得…咳得越来越凶了…”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避开我的目光,
声音低了下去,“为了村子…为了那些快死的娃…求求你…想想办法…”
他身后的汉子们低着头,沉默得像一堵压抑的墙,我知道那沉默本身,本就是最沉重的逼迫。
而那些从外回村的人,可没有那些顾忌,他们拥挤推搡着,打算直接把我献给山神,就在二牛他们即将抵挡不住时,一道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