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三,帝都的天空是那种灰蒙蒙的、令人压抑的铅灰色。一场精心准备了近一个月的重量级提案,在客户公司那间奢华却冰冷得如同手术室般的会议室里举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CBD景观,却与我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我穿着剪裁利落的战袍(一套价值不菲的西装套裙),站在投影幕布前,努力调动起全部的激情和说服力,阐述着团队熬了无数通宵、自认为充满洞察与创意的方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石子。
然而,坐在长桌尽头那个秃顶、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王总),他的脸上从一开始就写满了不耐烦。当我的演示进行到核心部分时,他肥厚的手掌突然“啪”地一声重重拍在光洁的会议桌上,打断了我的讲解。会议室里瞬间死寂,连空调出风口的嘶嘶声都清晰可闻。
“停!”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像从地底深处涌出的闷雷,“林经理,这就是你们顶尖4A公司捣鼓了半个月的东西?”他猛地站起身,肥胖的身躯带倒了身后的真皮转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几步走到前面,一把抓起我放在桌上的那份厚厚的、装帧精美的PPT提案书,看也不看,手臂夸张地抡起一个弧度,狠狠地、像丢弃垃圾一样摔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纸页散落开来,如同被击碎的蝴蝶翅膀,无声地摊开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显得格外狼狈和讽刺。
“狗屁不通!”他唾沫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老掉牙的玩意儿!毫无新意!毫无价值!我告诉你,你这创意,连你奶奶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浪费我的时间!”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强撑的自信盔甲。
那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色彩瞬间褪去,只剩下王总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油亮面孔在我眼前晃动。精心构筑的堡垒轰然倒塌,碎片割裂着每一寸自尊。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强撑着说了句“抱歉”,如何在一屋子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挺直背脊走出会议室的。
一关上沉重的会议室大门,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我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空无一人的茶水间,反锁上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硌着我的掌心。巨大的屈辱、挫败感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将我淹没。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下去,昂贵的套裙面料摩擦着地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汹涌地滚落,砸在光洁的瓷砖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精心描绘的眼妆糊成一团,狼狈不堪。我用力咬住下唇,试图阻止那失控的呜咽,却只是徒劳。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努力还是被否定得一文不值?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到底去了哪里?未来又在哪里?无边的迷茫和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意识濒临崩溃的边缘,在绝望的深渊里挣扎时,我的右手无意识地插进了风衣的内袋——一个习惯性放些零碎东西的口袋。指尖突然触碰到一张异样的、有些硬挺又带着明显褶皱的纸片。它被遗忘在角落,与口红和零钱混在一起。我下意识地把它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