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笃定:“同志,你别这样。”她顿了顿,嘴角甚至努力向上弯了弯,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他是厂里先进,组织上介绍的同志,根正苗红,人品…是靠得住的。”她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腕,指尖下意识地抚平了红嫁衣上被林晚抓出的褶皱,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鸟。“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那“组织介绍”几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割在林晚的心上。林晚所有的力气,所有不顾一切想要呼喊出来的警告,都在林月茹这平静而坚定的目光中,被击得粉碎。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将她冻僵在原地。周围那些刚刚停滞的喧嚣,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锣鼓唢呐声再次高亢地响起,宾客们刻意提高的说笑声也重新填满了空气,像是要努力冲刷掉刚才那短暂而诡异的不和谐插曲。

“小晚!你发什么疯!”圆脸伴娘终于反应过来,又急又气地一把将失魂落魄的林晚拽到一边,压低声音斥责道,“你胡咧咧啥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想害死月茹姐啊!”她警惕地瞥了一眼周围,用力将林晚推向角落,“赶紧醒醒!别添乱了!”

林晚被推搡着,踉跄地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墙壁的粗糙感透过薄薄的衬衫硌着她的背脊。她看着林月茹在圆脸伴娘的帮助下,重新拿起梳子,对着那面模糊的镜子,努力整理着刚才被弄乱的鬓角。她的侧影依旧纤细美丽,只是那挺直的脊背,此刻在喧嚣的锣鼓和宾客刻意的热闹声中,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脆弱。林晚死死攥着口袋里那枚冰冷的玉戒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第一次尝试,失败了。那扇看似脆弱的、由“组织介绍”和“人品靠得住”构成的信念之门,比她想象的更加坚固,更加冰冷。

她失败了。

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蛇一般蜿蜒而上,瞬间冻结了林晚的四肢百骸。圆脸伴娘那带着责备和警惕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周围刻意拔高的谈笑声、喧嚣的锣鼓,都变成了尖锐的噪音,疯狂地挤压着她的耳膜。林月茹那平静到近乎麻木的侧影,在模糊的镜子里晃动,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孤绝,狠狠刺痛了林晚的眼睛。

不能就这样算了!林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组织介绍?人品靠得住?狗屁!她必须毁掉这桩婚事!必须!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绝望的迷雾——信物!对,那个象征性的定情信物!爷爷当初送给奶奶的,似乎就是一块手帕?一块绣着鸳鸯的……林晚的目光像雷达一样疯狂扫视着这间拥挤的新房。梳妆台上,只有廉价的雪花膏、木梳和那面蒙着红纸的镜子。床上,铺着大红碎花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靠墙一个陈旧的红漆木箱上。箱子半开着,露出里面叠放整齐的衣物。直觉像警铃一样在她脑中尖啸: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