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就在那主事的中年干部眉头拧得更紧,似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缓和场面的话时,林月茹却极其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着,指尖冰凉。她没有再去看任何人,也没有去看门口新郎声音传来的方向。她的目光低垂着,落在了自己身上那件崭新的、红得刺目的大襟上衣的衣角。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做了一件让林晚血液几乎倒流的事情。

林月茹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食指,用那修剪得并不整齐的指甲,对着自己左手食指的指尖,狠狠地、决绝地刺了下去!

“嘶……”一声压抑的痛呼。

一滴鲜红的血珠,如同最饱满的红豆,瞬间在她白皙的指尖凝结、涌出。

“月茹姐!你干什么!”圆脸伴娘吓得尖叫起来。

林月茹却像是完全没听见。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她将滴血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按在了自己崭新的红嫁衣的衣角内侧——一块不起眼的、被布料本身颜色覆盖的地方。指尖的血珠迅速在粗糙的红色布料上晕开一小团更深的、湿漉漉的暗红。

紧接着,她像着了魔一般,另一只手飞快地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枚做针线活用的顶针——它原本和针线篓放在一起,毫不起眼。她将顶针套在右手中指,又从针线篓里捻出一根细小的绣花针,穿上旁边备用的红色棉线。

没有绣绷,没有画样。她就用那只还在渗血的左手手指,死死捏住衣角内侧的布料,将它绷紧。右手捏着穿了红线的针,针尖精准地刺入那滴血晕开的边缘!

一针。又一针。

针尖刺破布料的“噗嗤”声,在陡然寂静下来的房间里清晰得令人心悸。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熟练和专注。纤细的手指上下翻飞,红色的丝线在粗糙的红布底上游走,勾勒出流畅的、带着生命力的轮廓。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门口新郎的催促声也消失了。整个房间只剩下那单调而急促的“噗嗤”、“噗嗤”的穿刺声,以及林月茹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呼吸声。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白得像纸,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指尖翻飞的地方,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火焰。

林晚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冰冷,血液都凝固了。她眼睁睁看着,在那片被血染红的衣角内侧,一只小小的、轮廓清晰的鸳鸯鸟头,正以惊人的速度在红色的丝线下诞生!针法有些歪斜,带着被血晕染的暗沉底色,却倔强地、不容置疑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不过短短几分钟,一只虽然略显仓促、针脚也不够平整,但形态神韵却活灵活现的彩色鸳鸯头部,已经赫然绣在了她的衣角内侧!丝线是红的,布料底色也是红的,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分辨,但那凸起的轮廓,那带着血色的生命力,却像一枚烙印,烫得林晚眼睛生疼。

林月茹猛地咬断了线头。她抬起头,脸色依旧惨白如雪,额发被冷汗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但她的眼神却变了。那空洞的绝望被一种奇异的、近乎于殉道般的平静所取代。她甚至对着满屋子惊愕得说不出话的宾客,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