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会让他们闭嘴。”他灌下半碗酒,喉间灼痛。

苏墨走来,塞过一张纸条:

长安春酒暖,骏马踏花归。

莫笑少年狂,枪尖映日辉。

“如何?”苏墨问。

萧彻读了两遍,纸条揣入怀中,心口滚烫。“待我去了关山,打了胜仗,”他举碗,眸中似有星火,“就用关山的雪酿酒,回来敬你们。敬苏墨的诗,敬阿蛮的刀,敬长安的风!”

阿蛮笑着撞他肩:“好!三大碗!喝不完,烧了你的破枪当柴!”

苏墨添了些温水:“少饮些。明日兵部领春衣,莫迟。”

那夜喝到月悬中天。歌姬的《关山月》苍凉,阿蛮却以刃击案,唱岭南渔歌,清亮如溪涧。萧彻伏在窗台,看朱雀大街的灯火渐次熄灭,唯余他们这一隅暖光,如温玉嵌于寒夜。

他不知,这暖意,会在三个月后,碎如坠地的酒坛。

初夏,蝉初鸣,聒噪刺耳。

萧彻在校场练枪,汗透重衫,枪尖稳稳挑着一枚铜钱。苏墨在树荫下摇扇,阿蛮摆弄新得的箭囊。

关山来的传讯兵,盔甲蒙尘,面如死灰。下马时腿一软,被萧彻扶住。

“将军他……”兵士的声音抖成筛糠,掏出布包,层层展开——半枚虎符,边缘卷刃,沾满黑褐凝固的血痂。

“狼牙谷……北狄埋伏……将军断后……三百亲兵……只寻得此物……”

萧彻的手僵在半空。日光灼面,他却如坠冰窟。蝉鸣、阿蛮的惊呼、苏墨的叹息,都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只有心跳,擂鼓般撞击胸腔。

父亲的脸庞浮现:幼时将他扛在肩头奔跑;初握枪时,大手覆着他的小手说“枪要稳,心要定”;去年冬归,鬓角结霜,却笑着拍他肩头:“长风长高了,比爹还高半寸……”

“不可能!”声音嘶哑陌生,“他答应过我……同去关山杀北狄!”

传讯兵泣不成声:“二公子……节哀……将军……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四把冰锥,刺入太阳穴。他踉跄后退,撞倒枪架,长枪噼啪砸落,背上竟不觉痛。

苏墨欲扶,被他甩开。阿蛮拾起虎符,拼命擦拭,血迹却越擦越亮,刺目惊心。

“我去关山。”萧彻弯腰拾起银枪,枪尖在烈日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那枚铜钱滚落在地,叮当作响。

“萧彻!”苏墨欲劝,却被他眼中淬火般的决绝钉住。

“我爹的兵,还在那儿。”声音沙哑如石磨,“他没做完的事,我来做。”

阿蛮解下鲨鱼皮鞘,强塞入他怀:“挡箭的!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萧彻未接,也未拒。他转身离去,银枪拖地,划出长痕。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瘦,似一根绷紧欲断的弦。

苏墨追至门口,塞过一个布包:“《关山地形图》,祖父遗物。还有……”他顿了顿,“醉仙楼,我存了一坛酒,等你回来。”

萧彻未回头,只挥了挥手。走出校场,蝉鸣依旧,长安的风,却骤然凉透骨髓。

三日后,萧彻披甲。未穿兄长的旧袍,换上了父亲遗留的明光铠。甲胄沉重,磨着肩骨,他却觉踏实。银枪斜背身后,“护山河”的朱砂字,红得似要滴血。

阿蛮骑枣红马来送,背负双刃。“我跟你去。”语气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