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怎么不知……”他微微倾身,那沉水香混合着茶渍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清晰地刮过我的耳膜,“……朕的定远侯,何时竟有了这般风雅情趣,还会养牡丹了?”
“陛……陛下?”太后显然也被赵衍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失态的暴怒惊住了。她看了看脸色阴沉如水的皇帝,又看了看瞬间变得小脸煞白、身体微微发抖、似乎被帝王之怒吓坏了的我,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担忧。
我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太后身后躲去,紧紧抓住太后的衣袖,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方才还明媚如春花的脸上,此刻血色褪尽,只剩下惊惶和不知所措。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蝶,眼眶迅速泛红,水汽氤氲,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表哥……不,陛下……” 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细弱又无助,充满了被惊吓后的委屈,“清妤……清妤不知道陛下在这里……清妤只是……只是跟姑母说说话……” 我求助般地望向太后,声音哽咽,“姑母……”
太后立刻心疼地搂紧了我,带着安抚轻拍我的背,随即不赞同地看向赵衍,语气带着长辈的责备:“皇帝!你这是做什么?吓着清妤了!清妤不过是小姑娘家有了心事,跟哀家说说体己话罢了。那顾珩……哀家瞧着也确实不错,家世清白,府里干净,清妤喜欢,不是……” 她的话音未落,便被赵衍更冷的眼神截断。
“家世清白?府里干净?”赵衍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子。他锐利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表妹年纪尚小,不知人心险恶。定远侯常年戍边,性情冷硬,绝非良配。此事,朕看还需从长计议。”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帝王威仪,直接将太后未出口的“好事”二字堵了回去。
“从长计议?”太后眉头微蹙,显然对儿子这强硬的态度有些不满,“清妤的心意……”
“母后!”赵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打断了太后的话。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翻涌的情绪,目光沉沉地锁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混杂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我无法理解的……痛楚?他声音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表妹年幼,一时被表象迷惑也是有的。终身大事,岂可如此儿戏?待朕……亲自问过定远侯再说!”
他不再看太后,也不再看瑟瑟发抖的我,猛地一甩袖袍,那明黄色的龙纹带起一阵冷风。
“朕还有政务,告退!”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僵硬得如同绷紧的弓弦,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山雨欲来的风暴气息。那沉重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暖阁外的回廊尽头,只留下满室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地上那摊碎裂的青瓷茶盏残骸,以及泼洒开的深色茶渍,无声地证明着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帝王震怒。
暖阁里死寂一片。地上那摊碎裂的瓷片和深褐色的茶渍,像一幅丑陋的抽象画,无声地控诉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哎哟,哀家这心肝儿,” 太后长舒一口气,紧紧搂着我还在微微发颤的身子,心疼地拍抚着我的背,像是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雀,“吓坏了吧?不怕不怕,姑母在呢。你表哥他……他今日定是朝上遇到烦心事了,火气大了些,不是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