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萧磊应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沉默了几秒，就在思雨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他的声音又响起来，更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我的清单，写好了。”
思雨解下袖带，记录下血压值，才看向他：“嗯？是什么？说出来听听，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帮你实现。”
少年抬起头，那墨玉般的眸子再次对上她的眼睛。他没有笑，表情甚至称得上严肃，但眼底深处却燃着一簇微弱却执拗的光。
“就一句。”他清晰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投入寂静的水面，“想谈场恋爱。”
病房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嗒…嗒…嗒…那声音此刻被无限放大，敲打在思雨的心上。她握着记录本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纸张边缘被捏得微微变形。她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得过分、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他那双写满认真、甚至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恳求的眼睛。
十八岁。骨癌晚期。遗愿清单。
谈一场恋爱。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荒谬感。思雨的喉咙有些发紧，职业的微笑凝固在唇边，变得有些僵硬。她该说什么？告诉他这太不切实际？提醒他时间所剩无几？还是用那些千篇一律的安慰话术？
“我…”她张了张嘴，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职业的冷静壁垒被这简单到极致又沉重到极致的愿望撞出了一丝裂痕。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廊里冰冷的消毒水气味似乎也钻了进来，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一点。“萧磊，这个愿望…很特别。”她斟酌着措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温和，“你知道，这…需要时间，也需要遇到合适的人。”
萧磊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她，没有移开分毫。那里面没有失望，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固执，像初春薄冰下涌动的暗流。“我知道时间不多。”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所以，洛护士，你能…帮我吗？”
没有“试试看”，没有“考虑一下”，是直接的、带着孤注一掷勇气的“你能帮我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光线透过那条窄窄的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条明暗分界。思雨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她看着少年眼中那簇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光，那里面映着窗外初春的海棠，也映着她自己有些无措的身影。
“好。”
这个字出口时，思雨自己都愣了一下。它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沉重，像是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激起的涟漪瞬间淹没了所有职业的边界和冷静的考量。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么答应的，仿佛那簇光有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她。
萧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骤然被点亮的星辰，苍白的面颊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生机而染上了一层极淡的、虚幻的红晕。那光芒如此纯粹，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几乎灼痛了思雨的眼睛。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开启的，或许是一场注定以心碎为终点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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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307病房的空气里，开始悄然滋生一种微妙的不同。消毒水的气息依旧浓烈，仪器的低鸣也未曾断绝，但总有什么东西，像阳光透过云层，固执地渗透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