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雨依旧准时查房、量血压、记录数据,动作专业利落。只是,当她的视线落在萧磊床头柜上那个摊开的硬皮笔记本时,会多停留几秒。笔记本的扉页上,是他用黑色墨水笔写下的三个字——“愿望本”。字迹不算漂亮,甚至有些歪扭,却透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认真劲儿。
“今天天气真好,”萧磊的声音打破了晨间查房的安静,他靠在摇高的床头,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格外鲜亮的海棠树梢,“洛护士,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出去走走?”
思雨正弯腰调整他手臂上的输液管流速,闻言动作顿住,抬起头:“出去?去哪里?医生交代过你现在需要静养,减少活动。”她语气带着职业性的谨慎,眉头微蹙。
“就一会儿,”萧磊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狡黠和央求,眼神却亮晶晶的,“就…去楼顶天台看看?我听说那里能看到大半个城市,还有远处的山。”
他顿了顿,看着思雨依旧严肃的表情,又飞快地补充道:“保证不累着!我坐轮椅,你推我上去就成。十分钟…不,五分钟!五分钟就好!行不行?”他伸出三根瘦削的手指,又觉得不够,笨拙地蜷起一根,只剩下两根,固执地竖着,像某种固执的旗帜。
思雨的目光在他苍白却写满渴望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向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她想起那张“遗愿清单”,想起他眼中燃起的光。职业的条条框框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在胸腔里无声地拉扯。
“十分钟。”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紧张,“就十分钟。而且,”她加重了语气,眼神锐利地扫过他,“必须听我的,感觉不舒服立刻回来。”
“遵命!”萧磊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纯粹得毫无阴霾的笑容,那两根竖着的手指用力地晃了晃。
计划远没有想象中顺利。通往顶楼天台的安全门通常都是锁着的。思雨推着轻便的轮椅,萧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两人像做贼一样,在通往顶楼的楼梯间门口探头探脑。午后的阳光从高处的气窗斜射进来,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投下几道光斑。
“好像…锁着。”思雨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挫败。她看着萧磊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心头莫名地揪了一下。
“那边!”萧磊忽然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指向楼梯拐角上方一扇开着的、用来通风换气的小窗。窗户不大,位置很高,但外面似乎连着天台边缘。
“太高了,而且…”思雨话没说完,萧磊已经掀开毯子,挣扎着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他动作很慢,因为虚弱和疼痛而显得有些笨拙,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帮我一把,思雨姐。”他第一次省略了“护士”这个称呼,声音里带着喘息和恳求,“就一次…我想看看外面。”
“思雨姐”三个字,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思雨看着他额角因为用力而渗出的细密汗珠,看着他眼中那种近乎燃烧的渴望,理智的堤坝再次无声溃塌。她叹了口气,认命般走上前,用自己的肩膀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少年的重量比想象中更轻,隔着薄薄的病号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嶙峋的骨骼。
“踩稳了…慢点…”她低声指挥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萧磊借着她肩膀的支撑,费力地踮起脚尖,左手扒住冰冷的窗框,右手则努力地向上够着。阳光勾勒出他单薄而倔强的剪影,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思雨咬紧牙关,用尽力气稳住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楼梯间下方,生怕有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