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日出”,成了愿望本上最醒目、最固执的一条。它被画上了重重的圈,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思雨姐,”萧磊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向往,“看日出,一定要去山顶。在病房里看…没意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思雨的心猛地一跳。逃出医院?这风险太大了。他的身体状况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她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那簇光太脆弱,也太珍贵,她不忍心亲手掐灭。
计划在无声的默契中进行。一个没有手术安排、值班医生相对松懈的深夜。思雨换下护士服,里面是一件许久没穿过的浅蓝色牛仔裙。她推着轮椅来到萧磊床边。少年显然也没睡,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兴奋和紧张。
“准备好了?”思雨压低声音,手心全是汗。
萧磊用力点头,挣扎着坐起身,自己把薄毯裹紧。
午夜时分的医院走廊,灯光昏暗而寂静。轮椅的橡胶轮碾过光滑的地面,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扇紧闭的病房门,每一个转角,都像是潜伏着无形的眼睛。思雨的心悬在嗓子眼,推着轮椅的手心冰凉潮湿。她尽量贴着墙根,脚步放得极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萧磊坐在轮椅上,身体微微前倾,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像一只准备振翅飞越险境的小鸟。每一次远处传来脚步声或推车的响动,两人都如同惊弓之鸟,立刻停下,屏住呼吸,直到声音远去。
通往侧门的最后一段路,灯光尤其昏暗。侧门是电子锁加机械锁双重保险。思雨用之前偷偷观察到的工牌刷了电子锁,绿灯亮起,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中如同惊雷。她深吸一口气,拿出从护士站借来(或者说,暂时“借用”)的备用钥匙,插进机械锁孔。钥匙转动时发出滞涩的摩擦声,每一声都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咔哒。”
锁开了。
一股带着夜晚凉意和草木气息的风瞬间涌入。思雨飞快地推开沉重的门,一股大力将轮椅连同上面的少年推出了门外。
外面是沉沉的夜色,空气清冽得如同薄荷水。城市的霓虹在远处勾勒出模糊的光带,头顶是久违的、缀着稀疏星辰的深蓝天幕。萧磊猛地吸了一大口自由的空气,仰起头,望着那深邃的夜空,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哽咽的、满足的叹息。
思雨迅速锁好门,推着轮椅融入医院后墙阴影下的夜色里。一辆提前约好的网约车正静静停在路边。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人,看到他们,只是默默地下车,帮忙把轮椅折叠放进后备箱。
车子平稳地驶离医院区域,汇入城市稀疏的夜行车流。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窗外的寒意。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感便席卷而来。萧磊靠在椅背上,侧着头,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他的侧脸在明灭的光影里显得异常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思雨姐,”他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自由…原来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