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嘴巴。
只有一片空白、平坦、如同剥了壳的熟鸡蛋般光滑的皮肤。月光在那片诡异的平面上流淌,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清晰地映照着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放大的倒影。那张「脸」正对着我,距离近得我能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的、如同坟穴深处渗出的阴冷气息,拂过我的面颊,带着泥土和腐朽的味道。光滑的平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蠕动、起伏,仿佛皮肤下覆盖的不是血肉,而是……某种粘稠的活物。
「啊——!!!」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破旧的风箱。喉咙深处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声凄厉尖叫的灼痛感和血腥味。
黑暗。熟悉得令人心安的黑暗。上铺传来室友翻身时床架发出的轻微吱呀声。窗外,是凌晨校园特有的、遥远而模糊的市声。空调低沉的嗡鸣声规律地响着,此刻听来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的漠然。
是梦。
只是一个……太过真实、太过可怕的噩梦。我大口喘着气,仿佛要把肺里所有的恐惧都呼出去,颤抖的手摸索着按亮手机屏幕。凌晨三点十七分。冰冷的蓝光刺痛了眼睛。我颓然向后倒去,重重摔回枕头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肌肉因为过度的紧张而阵阵痉挛。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桃林里奔逃时被树枝刮擦的刺痛感,鼻腔里仿佛还萦绕着乱葬岗那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血腥气和脂粉怪味……还有小荷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以及那冰冷的、带着粘腻湿气的叹息声……金链冰冷的触感和女尸皮肤的黏腻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挥之不去。
我用力闭上眼,试图把这些恐怖的碎片挤出脑海。假的,都是假的。我一遍遍对自己重复,声音在脑海中嘶吼。我是林晚,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不是什么遭逢灭门的富家千金。没有小荷,没有桃林,更没有堆满珠宝的乱葬岗。只是压力太大,看多了恐怖片而已。
只是梦。一个噩梦而已。睡吧,天亮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然而,从那一夜起,「正常」便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黑暗,成了我挥之不去的牢笼,一个每日定时开启的酷刑场。
起初只是深夜。当我终于被疲惫拖入浅眠的边缘,身体会毫无征兆地变得沉重无比,如同被无数湿透的棉被死死压住,又像是被浇筑进了迅速凝固的水泥里。意识却像被困在玻璃罐里的飞蛾,异常清晰,敏锐得可怕。我能清晰地听到室友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听到隔壁宿舍隐约传来的音乐节奏里的鼓点,听到走廊尽头水房龙头滴答水声的间隔规律……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太阳穴附近血管里奔流的微弱轰鸣,听到眼球在眼皮下无意识转动时与眼眶摩擦的细微沙沙声。皮肤能感受到身下床单的每一丝纹理,甚至能「听」到睡衣布料随着自己微弱的呼吸起伏时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嗅觉也变得异常敏锐,能分辨出室友洗发水的不同香味、被褥晒过阳光的味道、甚至角落里灰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