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痛到极致,反而麻木了。一股奇异的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愤怒和悲伤。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交付过所有卑微爱意的男人,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
沈聿舟似乎很满意她的“平静”。他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他拿着那份文件和一支笔,走到林晚面前,递给她。纸张雪白,标题刺目——《离婚协议书》。
“签了它。”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命令口吻,“条件随你开,只要你立刻去做手术,然后永远消失。”
林晚的目光掠过那份象征着终结的文件,又缓缓移回到沈聿舟脸上。她忽然笑了。那笑容空洞、惨淡,像一张被强行扯开的、破碎的面具。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好。” 她听到自己异常清晰、异常平静的声音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在沈聿舟略带审视的目光下,她伸出手,接过了笔。冰凉的金属触感渗入指尖。她没有看那些足以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的条款,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在协议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晚”。字迹清晰,笔锋却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钝重。最后一笔落下,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抬起头,对上沈聿舟那双深不见底、此刻似乎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的眼睛。
“钱,我一分不要。”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冰凌碎裂,“这五年,就当是我眼瞎心盲,买了个惨痛的教训。” 她将签好的协议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动作轻缓,仿佛放下的是什么易碎的垃圾。
“沈聿舟,” 她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祝你,和苏黎,白头偕老,断子绝孙。”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挺直了那因呕吐和绝望而微微佝偻的脊背,像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战士,转身,一步一步,异常平稳地走向门口。没有收拾任何行李,没有带走属于这个“家”的任何一件物品。只带走了那份皱巴巴的孕检报告,紧紧贴在小腹的位置,仿佛那是她仅存的、对抗这个冰冷世界的微光。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最终被沉重的关门声彻底吞噬。
沈聿舟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杯未喝完的威士忌。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茶几上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像一块突兀的白色污渍,刺眼地躺在那里。那句“断子绝孙”的诅咒,冰冷地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他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头那一丝莫名而陌生的烦闷。
五年光阴,足以让一个城市改头换面,也足以将一个人彻底碾入尘埃。
“城南巷”是这座城市最阴暗潮湿的褶皱,终年弥漫着腐朽垃圾、劣质煤烟和永远晾不干的衣物混合的刺鼻气味。污水肆无忌惮地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肆意横流,墙壁斑驳,爬满了肮脏的霉斑和凌乱的电线。林晚租住的地方,是巷子最深处一栋摇摇欲坠的旧楼顶层,只有十平米不到的阁楼。冬冷夏热,墙壁薄得能听到隔壁所有的争吵和喘息。唯一的“窗户”是屋顶斜开的一个小小天窗,蒙着厚厚的灰尘,透进来的光也总是灰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