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老破小的十年

孙女的画贴满了出租屋的墙,最大那张画着爷爷举着糖葫芦,背景是灰蒙蒙的楼。大爷踩着板凳换灯泡,头顶的天花板掉下来块墙皮,砸在他后颈上。

“爷爷,为什么我们不住有院子的房子?” 孙女扯着他的衣角,他指着画里的糖葫芦:“等爷爷攒够钱,就买带院子的,种满糖葫芦树。” 女儿从外面回来,高跟鞋在楼道里响:“爸,明天去看房,中介说有套三楼带院的。”

他翻出藏在床板下的铁皮盒,里面是十年间攒的毛票,用红绳捆着,像串缩水的糖葫芦。女儿倚着门框:“爸,您这点钱够啥?我添点,写我名就行。” 他把铁皮盒往怀里塞:“够,爸这辈子,就为这个。”

第三章·消失的共有人

签购房合同那天,大爷的老花镜总往下滑。他指着“共有人”那一栏:“这儿……” 女儿按住他的手:“爸,您眼神不好,我替您填。” 钢笔尖在纸上划过,只留下她一个人的名字。

回家的路上,银杏叶落在他肩头。女儿突然说:“爸,这房以后留给朵朵(孙女),您住我家就行。” 他摸着口袋里的看房笔记,上面“养老”两个字被汗水洇得发涨。

邻居的防盗门“吱呀”响,张婶探出头:“老李,听说你买房了?写闺女名?” 他摆摆手:“一家人,分那么清干啥。” 门关上的瞬间,他听见张婶跟老伴说:“这老头,怕是要吃亏。”

第四章·磨秃的铅笔头

大爷坐在法庭的硬椅子上,手里的笔记本被捏得卷了边。法官指着“三楼带院,适合养老”的字迹:“这是你写的?” 他点头,笔尖在纸上戳出的洞,像无数只盯着他的眼。

女儿的律师举着转账记录:“这笔钱是赠与,有当事人亲口承认。”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我没说!我只说……一家人!” 唾沫星子溅在笔记本上,晕开片湿痕。

休庭时,女儿凑过来,指甲掐着他的胳膊:“爸,撤诉吧,我给您养老。” 他甩开她的手,看见她手腕上的金镯子——去年用他给的“带娃辛苦费”买的,晃得他眼疼。

第五章·判决书的重量

法官宣读判决时,大爷数着头顶的灯。三盏,像女儿小时候发高烧,他背着去医院时,路边的路灯。“房屋归原告所有,被告十日内配合过户。”

他没接判决书,转身往外走。走廊的窗玻璃映出女儿的哭脸,像极了她妈当年走的时候。律师追上来:“叔,赢了啊!” 他指着心口:“这儿……输了。”

回到空荡荡的老破小,孙女的画还在墙上。他摘下最大那张,卷起来塞进铁皮盒。银杏叶从窗外飘进来,落在他没吃完的馒头上,像块褪色的补丁。

第六章·冰裂纹里的光

过户那天,大爷一个人去的。房产证上的名字烫得他指尖发麻,像揣着块烧红的铁。中介递给他钥匙:“叔,院子里的银杏叶落满了。” 他没接,转身走向公交站。

女儿在小区门口等他,手里拎着咸菜:“爸,我腌了您爱吃的。” 他没回头,公交的尾气把她的声音吹成了碎末。

冬天第一场雪落时,大爷在养老院的窗边剥橘子。护工指着外面:“叔,那是不是您闺女?” 他望着窗上的冰裂纹,里面映出个模糊的影,像很多年前,举着糖葫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