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看着他熟练地打开吱呀作响的配电箱门,里面错综复杂的线路暴露出来。他微微俯身,专注地检查着。雨声如瀑,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浓稠的夜幕,瞬间将昏暗的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那刺眼的光亮中,他抬起手臂去拨弄某个开关——

一道冰冷锐利的光芒,毫无预兆地刺入我的眼底!

他湿漉漉的左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块表。钢制的表带在闪电下反射出冷冽的、机械精密的光泽。表盘深邃,即使在那一刹那的强光下,也清晰得不容错认。那绝不是他平时戴的、表带磨损、走时不准的塑料电子表。

劳力士。

一个名字瞬间冲上我的脑海,带着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现实冲击力。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冰雹般密集地砸落下来——他偶尔接电话时,会下意识地避开我,走到阳台尽头,声音压得极低,用的是我从未听过的、冷硬而极具命令感的语调。他那些看似普通、质地却异常舒适柔软的衣物。他对于某些我从未接触过的奢侈品品牌、艺术品流派那种近乎本能的熟稔……还有此刻,这块在暴雨夜维修老旧电表的间隙里,暴露无遗的、价值连城的腕表。

伪装。

一个巨大的、精心编织的谎言。而我,就是这谎言中心那个可悲的、被蒙蔽的猎物。胃部的绞痛骤然加剧,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紧、撕扯,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那张被我攥得发皱的诊断书,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剧痛。

“咳……”剧烈的疼痛让我无法抑制地弓起身,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秦桑!”墨寻立刻察觉,猛地直起身,电表箱也顾不上管了,几步跨到我面前,蹲下身,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紧张,“很痛?药呢?上次买的胃药吃了没?”他温热的手掌带着雨水和室外的凉意,急切地覆上我的额头。

那关切的眼神,此刻在我眼里,却充满了虚伪的表演感。一股混杂着剧痛、绝望和被欺骗的滔天愤怒猛地冲上头顶,烧毁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挥开他的手!

“别碰我!”声音嘶哑尖利,像砂纸摩擦玻璃。

他被我挥开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错愕和担忧凝固了。

我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绝望和灼热的愤怒在体内疯狂冲撞,反而给了我一种近乎毁灭的勇气。我死死盯着他那双深邃的、此刻盛满震惊的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张几乎被我揉碎的诊断书,狠狠地拍在他面前那张摇摇欲坠的小茶几上!

纸张拍击桌面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墨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又因身体的剧痛而微微颤抖,“我们离婚吧。”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关切、所有的从容,都在那张飘落在茶几上的白纸面前,被撕得粉碎。他死死盯着那张纸,仿佛不认识上面的字迹,又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深深扎进他的眼底。那双总是沉静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裂开惊涛骇浪般的恐慌,还有某种被猝然揭穿后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