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外套的暖意,无声地熨帖了深夜的寒凉。颜卿捏着外套粗糙的布料,指尖残留的温度让她心底某个角落轻轻动了一下。
他也会在颜卿偶尔对着画稿发呆、因为奶奶的病情忧心忡忡时,递过来一杯温开水。杯子是楼下便利店打折买的塑料杯,水很普通,但他递过来的动作总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
“喝点水。”他声音很轻,不多话,却像投入静水的小石子。
颜卿接过,指尖碰到他微凉的指节。那一瞬间的触碰,让两人都微微一僵,随即各自别开目光。阁楼里只剩下画笔的沙沙声和两人刻意放轻的呼吸。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暖流在狭窄的空间里悄然滋生。
打破这短暂平静的,是医院打来的电话。那天下午,颜卿正在赶一份急稿,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主治医生严肃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像冰冷的铁锤砸在心上:“颜小姐,你奶奶的情况突然恶化,必须尽快进行那个心脏搭桥手术,不能再拖了!费用…最迟后天中午前必须到账,否则…”
后面的话颜卿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后天中午?几十万的手术费!她去哪里变出这么多钱?她连下个月的房租都还没着落!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屏幕碎裂的纹路像一张嘲讽的蛛网。
就在这时,一张薄薄的纸片递到了她低垂的视线里。
颜卿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陆屿深蹲在她面前。他脸上没有平时的局促或笨拙,只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带着决断的平静。他的眼睛依旧深邃,此刻却像藏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漩涡。
“签了它。”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颜卿的视线聚焦在那张纸上,白纸黑字清晰地印着:《婚姻协议书》。甲方:陆屿深,乙方:颜卿。协议内容极其简单:双方自愿缔结婚姻关系,有效期一年。乙方义务:配合甲方应付家庭所需。甲方义务:支付乙方奶奶此次心脏手术全部费用(预估金额:陆拾捌万元整),及后续康复治疗费用,并在协议期内保障乙方基本生活所需。一年期满,婚姻关系自动解除,双方互不干涉。
“你…你哪来的钱?”颜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震惊压过了悲伤。
陆屿深的目光在她泪痕交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她探究的视线:“我…接了个大单。预付金足够。”他的解释依旧简短,带着一种刻意的含糊。
颜卿看着那份协议,又看看眼前这个认识不过月余、连锅都煮不好的“落魄画家”。荒谬感像潮水般涌来。可奶奶躺在病床上微弱的气息,医生冷酷的最后通牒,像两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她心上。她没有时间了,没有任何选择了。
颤抖的手指拿起笔,冰凉的笔杆硌着指骨。她甚至没有细看协议下方甲方签名处那个早已签好的、龙飞凤舞的“陆屿深”三个字,只是在乙方处,用力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颜卿。每一笔都像刻在心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和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