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放在肚子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冷白的光刺破了昏暗的客厅。不是电话铃声,是那种短促尖锐、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音,嗡嗡地震动着,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固执。
陈屿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那只盖着眼睛的手臂缓缓放下,他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的脸。眉头紧紧锁着,眉心拧出一个深刻的“川”字,嘴角也向下撇着,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那光落在他眼睛里,却反射不出一丝暖意,只有一种近乎木然的沉寂。
他盯着屏幕,手指悬在按键上方,迟迟没有动作。那嗡嗡的震动声持续不断,像一群恼人的苍蝇,在这沉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客厅里只剩下电影里留声机播放的《As Time Goes By》的悠扬旋律,还有这固执的嗡嗡声,两相交织,拉扯着人的神经。
我忍不住侧头看他,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终于,他的指尖动了,带着一种近乎迟缓的沉重,点开了屏幕。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血色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抽干了。原本只是略显苍白的脸,霎时间变得灰败一片。搭在眼睛上的手臂倏地滑落下来,重重地砸在沙发靠背上。他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茶几上那半杯我没喝完的柠檬水。
“哐当!”
玻璃杯砸在木地板上,摔得粉碎,淡黄色的液体和碎玻璃渣飞溅开来,有几滴冰凉地溅在我的小腿上,激得我一哆嗦。杯子的碎裂声和电影里隐约的枪声重叠在一起,惊心动魄。
陈屿却像完全没听见这声响。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眼睛瞪得极大,眼白上瞬间布满了血丝。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色的筋络都暴突起来,那小小的机身在他手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旧风箱在艰难地拉扯,发出粗重而急促的嗬嗬声。
2 请柬的刺痛
我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心脏也跟着那碎裂声猛地一沉。“怎么了?” 我的声音有点发紧,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赶紧放下手里的西瓜勺,也顾不上小腿上的水渍和碎玻璃,半撑起身子凑近他,“谁啊?出什么事了?”
他像是被我的声音从某种梦魇中惊醒,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终于从刺眼的屏幕上艰难地挪开,落在我脸上。那眼神空洞得可怕,里面翻涌着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痛楚和难以置信的荒诞,还有一种被狠狠撕裂后的茫然。
“她……”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仿佛带着血沫,“……她要结婚了。”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吞咽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然后,他猛地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直直地怼到我眼前。
刺目的白光晃得我下意识眯了下眼。屏幕上,是一张放大到几乎占据整个屏幕的电子请柬。设计得很精致,粉色的底,烫金的艺术字,缠绕着玫瑰花纹。照片上,穿着洁白婚纱的女人笑得一脸甜蜜幸福,依偎在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怀里。那女人的脸,我认得——陈屿上一任女友,那个让他消沉了小半年的舞蹈老师,林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