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厅里人来人往,汇报声、算盘声、签字盖章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豆花香、胭脂粉和铜钱的气息,混乱又充实。管家福伯站在一旁,手里端着我要喝的第二碗不同“美人”炖的汤,脸上的表情早已从最初的震惊扭曲,进化到了如今的麻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白银的敬仰。

莺歌燕舞?不存在的。王老爷的后院,那是战火纷飞的生产一线!

而夫人的居所——清霜苑,如今就是一片惨遭我方经济炮火覆盖的前线废墟。

隔着几重院墙,“新姨娘”们进进出出的娇笑声,织布机哐当哐当的韵律,厨房研发新菜时锅碗瓢盆的叮咣碰撞,甚至连新进的岭南蕉树挪栽时几个大娘齐声喊的号子……全都化成了一把把淬了毒的小钢针,精准无比、日夜不休地朝着清霜苑的方向扎过去。

据夫人院里的粗使婆子后来绘声绘色的描述(据说她只敢远远偷摸听),夫人摔碎的茶具已经从景德镇的薄胎瓷,一路升级到了前朝的官窑旧物。

开始是每天摔一两套。

后来发展到听着外面机器的响动,一套茶具连壶带盏四件,一挥手就扫到了地上。清脆的碎裂声成了她宣泄愤怒的唯一伴奏。

再后来,升级成了“听报”。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在门外哆嗦着汇报:“夫……夫人,老爷他……今儿又……又纳了一位,是、是城南‘陈记铁匠铺’当家的闺女陈铁花小姐……老爷说……说铁花小姐能改良咱们布坊的织机转轴,技术入股……已……已抬着轿子从侧门进了技术研发院……”

汇报声刚落,“哗啦——咣当!”一套上好的钧窑雨后天青釉茶具就狠狠砸在了刚换了没半天的、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碎片四溅,混合着婆子们压抑在嗓子眼的低低惊呼。

据说,那一刻,整个清霜苑都回荡着夫人牙齿磨砺的咯咯声,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送信的小丫头每次出来,腿软得都得人扶着。

风言风语当然也刮到了沈清霜耳朵里。连她沈记布庄的老掌柜都拐弯抹角来诉苦:“东家啊……这‘王记纺织厂’的布,价格比咱便宜三成,花样还新潮……最近咱铺子里的熟客……都快跑光了……您看……”

这风言风语和布庄掌柜的苦脸,让沈清霜的沉默彻底变了质。那不再仅仅是冷漠的寒冰,而是冰层底下汹涌翻滚、几欲爆发的熔岩。

当管家福伯用一种混合着震撼、茫然和长期加班导致的呆滞表情,将那张印制得俗气而张扬的烫金大帖呈到我面前时,我正在研究工坊新送来的织布机轴承改良图纸。

“老爷,”福伯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被砂纸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