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被我声音里的冷意刺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有些不解,更有些不耐烦:“知道啊,不就是个镯子嘛,老物件儿,是你奶奶留的。放柜子里也是放着,王硕是朋友,戴着看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朋友?看看?不会少块肉?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捅进心口最软的那块肉里,然后狠狠搅动。奶奶临终前浑浊却无比郑重的眼神,那双枯瘦的手紧紧攥着镯子递给我时的颤抖,还有那句几乎用尽她最后力气、气若游丝却字字千斤的叮嘱——“默啊…给…给孙媳妇…戴上…传家…传家的念想…好好…好好过…” 这些画面,这些声音,瞬间在我脑海里炸开,嗡嗡作响,盖过了客厅里所有的声音。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似乎暂时压下了喉咙口翻涌的腥甜。没再看林薇薇那张写满无辜和不耐烦的脸。我转过身,动作有些僵硬,但异常坚定地走回玄关,从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触碰到掌心残留的核桃碎末,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稍微冷静的触感。
解锁屏幕,找到录像功能。指尖在开始键上悬停了一秒,然后,重重地按了下去。
屏幕亮起,镜头无声地对准了客厅的中心——那个正摩挲着手腕上翠绿镯子、一脸自得的王硕。
我举着手机,一步一步走回去,脚步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闷响。王硕和林薇薇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住了,客厅里只剩下手机录像发出的微弱电流声。
“王硕,” 我的声音透过手机的收声孔传出来,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平板,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只翡翠镯子,老坑玻璃种,满绿,水头足,圈口完整,传承有序。去年有拍卖行的人专门找上门看过,初步估价,一百二十七万人民币。” 我顿了顿,清晰地捕捉到王硕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像劣质的石膏面具裂开了一道缝,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惊疑和慌乱。
我继续对着镜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现在,它戴在你手上。林薇薇刚才说,是‘借’给你戴两天玩玩。那么,请你对着镜头确认一下。” 我把手机镜头稳稳地推近,几乎要怼到王硕那张开始发白的胖脸上,“你,王硕,是否明确知晓这只镯子的价值,并且确认,你只是‘借’戴两天?林薇薇是否明确告知了你它的价值?请回答。”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琥珀凝固住了。客厅里只剩下手机录像运行时发出的、极其微弱却令人心头发紧的电流滋滋声。那声音,像毒蛇在黑暗中吐着信子。
王硕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连油光都盖不住的惨白。他刚才那种得意洋洋、掌控一切的姿态彻底崩塌了,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我手中那个黑洞洞的手机镜头,又猛地扭头看向林薇薇。那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一种被推上断头台般的茫然。
林薇薇也彻底懵了。她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滚了几圈,沾满了灰尘。她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划破屋顶:“陈默,你发什么疯,拍什么拍,快给我放下,你有病吧!” 她几步冲过来,涂着鲜艳指甲油的手不管不顾地就要来抢夺我的手机,动作带着歇斯底里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