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那对浑浊的玻璃珠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它没有立刻扑上去,而是极其缓慢地转动着头部,用宽扁的嘴巴凑近,舌头闪电般弹出又收回,卷走了一小撮面包屑。那动作笨拙又精准,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满足。看着它缓慢而专注地吞咽,一种奇异的暖流,固执地在我冰冷的胸腔里盘绕开一小片区域,抵挡着外面世界无孔不入的寒意和孤绝。
“砰!”
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在桥洞口炸开,粗暴地撕碎了洞内仅存的这点微弱暖意。那块千疮百孔的破防水布被人用蛮力猛地扯下,甩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几个湿淋淋的身影堵在了唯一的出口。雨水顺着他们廉价的化纤夹克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小滩一小滩浑浊的水洼。领头的是个矮壮如墩子的家伙,剃着贴头皮的青茬,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旧疤,雨水顺着那道疤往下流,显得更加凶戾。他旁边站着个瘦高个,像根被水泡发的竹竿,眼神阴鸷地扫视着桥洞里的寒酸景象。后面还有两三个同样湿透的混混,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混合着厌恶和掠夺欲望的狞笑。他们身上浓重的劣质烟味、汗酸味和雨水的气息,瞬间压过了桥洞原有的复杂气味。
“哟呵!‘豪宅’啊!”刀疤脸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声音粗嘎得像砂纸摩擦,“哥几个淋成落汤鸡了,借你这‘皇宫’躲躲雨,不介意吧?”他一边说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一边像探照灯一样在桥洞里扫视,最后贪婪地钉在了角落里的塑料筐上。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块石头直坠冰窖。寒意比外面的冷雨更刺骨,瞬间冻结了四肢。下意识地,我侧过身体,想挡住那个装着针线和疙瘩的塑料筐。
瘦高个“竹竿”眼尖,立刻怪叫起来:“疤哥!快看!那是什么宝贝?”他伸手指着筐子,脸上是发现猎物的兴奋。
刀疤脸两步就跨了过来,带着一身湿冷的潮气,一把粗暴地推开我。我踉跄着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上,肩胛骨一阵钝痛。他弯腰,毫不客气地一把掀开了水果筐的盖子。
“我操!这么大个儿的毛蜘蛛?还有只癞蛤蟆?”刀疤脸看清筐里的东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充满了鄙夷和恶意的狂笑,“哈哈哈!我说你小子怎么赖在这桥洞里不走呢!感情是养了俩‘宠物’作伴?真他妈是个怪胎!臭虫配烂蛤蟆,绝了!”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桥洞里回荡,刺耳得令人头皮发麻。其他混混也跟着哄笑起来,污言秽语像冰冷的污水一样泼过来。
“妈的,看着就恶心!浑身是毛!”
“那癞蛤蟆一身疙瘩,跟得了麻风似的!”
“这死瘸子脑子有病吧?养这玩意儿当祖宗?”
嘲笑声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耳朵里。我靠着墙,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粗糙的水泥墙缝里,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爆炸的愤怒和恐惧。针线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和震动惊扰了,它猛地抬起前半身,两只前足警惕地张开,覆盖着细密绒毛的螯肢微微翕动,发出一种极其轻微的、只有凑近才能听到的“嘶嘶”声。疙瘩也停止了吞咽,喉咙鼓动了几下,背上那些灰绿色的疣突似乎瞬间变得更暗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