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滴泪,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将我扯回两年前那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夏夜。
4 道友的过往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一丝风也没有。出租屋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窗紧紧关着,却关不住外面城市永不疲倦的轰鸣和隔壁劣质音响震耳欲聋的嘶吼。劣质烟味、隔夜饭菜的馊气和某种说不出的霉味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腔里。道友瘫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手里攥着一个空了的白色小药瓶,瓶盖滚落在几步开外的阴影里。世界在我眼前旋转、扭曲、褪色,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灰暗。身体里的力气正一点点被抽空,意识像沉入冰冷粘稠的泥沼,缓缓下沉。
活下去……为什么?
这个念头像毒蛇,死死缠绕着心脏。原生家庭破碎的争吵声、母亲刻薄的咒骂、父亲醉酒后砸碎酒瓶的脆响、继父那双黏腻而令人作呕的手……无数碎片化的痛苦记忆,裹挟着绝望,汹涌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黑暗,冰冷,沉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要将我彻底吞噬。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滑入深渊的前一秒,一丝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硬生生地撕开了眼前的浓墨。
我吃力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视野模糊晃动,像蒙了一层厚厚的水雾。目光艰难地越过出租屋冰冷的铁窗栏杆,越过对面楼群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令人窒息的窗户,投向城市远处那片被霓虹映照得微微发亮的夜空。
在那片混沌光晕的尽头,城市边缘的山峦沉默的轮廓之上,一点小小的、橘红色的光,穿透了遥远的距离和浓重的夜色,安静而恒定地亮着。
那是……青岩观的方向。祖师殿里的长明灯。
5 道友的醒悟
那一点微光,如此遥远,却又如此清晰。它不像城市霓虹那样喧嚣刺目,它只是安静地、固执地燃烧着,穿透了茫茫的夜色,穿透了钢筋水泥的丛林,穿透了我眼前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像一颗沉入冰冷深海的星辰,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近乎神性的暖意。
冰冷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被那点微光轻轻触动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极其缓慢地从心脏深处某个早已冻僵的角落,极其艰难地渗透出来。像一粒埋在冻土深处的种子,在濒死之际,感受到了遥远地平线外传来的第一缕春风的讯息。它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奇迹般地,让那不断下沉的冰冷和绝望,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活下去……或许……
这个念头,像一颗被那点长明灯火点燃的微弱火星,极其渺茫地闪了一下。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朝着那点遥远而温暖的光的方向,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挪动身体。冰凉的水泥地摩擦着手肘和膝盖,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我感到一丝活着的真实感。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耗尽全身力气。那点橘红色的光,成了黑暗汪洋中唯一可见的浮标。
那晚之后,我离开了那个充满窒息回忆的出租屋,如同挣脱了一层黏腻腐烂的旧壳。青岩观破旧却安静的门槛,成了我疲惫灵魂暂时的栖息地。正是在这里,我遇见了他们——一群与这滚滚红尘格格不入,却又在红尘最泥泞处扎根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