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黑暗不再令人窒息。它像一张巨大的、沉默的网,而我,是蛰伏在网中央的猎手。猎物的哀鸣已经响起,血腥的气息,正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3 冷面摄政王
圣旨是黄昏时分到的。
金灿灿的卷轴,由内侍监总管亲自捧着,身后跟着两队目不斜视的禁卫。那明黄的绸缎在暮色四合里刺得人眼睛发疼,上面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带着皇权不容置疑的威压,狠狠砸在靖安侯府每个人的心上。
“……咨尔靖安侯嫡长女沈清璃,毓质名门,性秉柔嘉,行符淑慎……特赐婚于御史大夫、摄政王萧彻为王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最后两个字落下,宣旨内监尖利的声音在死寂的花厅里回荡,如同催命的符咒。
祖母在嬷嬷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第一个叩首谢恩:“臣妇…叩谢陛下天恩!” 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却依旧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惊惧,亦是孤注一掷后的决然。
厅内呼啦啦跪倒一片。我跪在祖母身侧,冰冷坚硬的青石板透过薄薄的裙料传来刺骨的寒意,直抵心尖。额角尚未痊愈的伤口突突地跳着,牵扯起一片闷痛,却奇异地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惊涛骇浪。
萧彻。
摄政王萧彻。
这个名字像一块玄冰,带着整个京城无人不知的冷酷、“克妻”的凶名以及那近乎恐怖的权势,猝不及防地塞进了我的命运里。眼前仿佛又闪过前世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赵子恒与沈月柔在火光外扭曲的狞笑。大仇未报,尸骨未寒,我却要踏入另一个更华丽、也更凶险的牢笼?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肉。痛楚让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抗拒?当众抗旨?那只会让侯府顷刻间灰飞烟灭,让我的复仇彻底化为泡影。祖母布满老年斑的手,在宽袖的遮掩下,死死地攥紧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传递着无声的警告和哀求——为了侯府,为了她自己,更为了我能活下去。
我缓缓俯下身,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血沫:
“臣女…沈清璃,叩谢陛下隆恩。”
起身时,身体微微晃了晃,碧荷连忙扶住。我抬眼,目光掠过宣旨太监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掠过厅内神色各异、或同情或嫉妒或幸灾乐祸的下人,最终,定格在花厅侧门垂下的珠帘缝隙后——那里,柳姨娘一张煞白的脸一闪而逝,眼中是淬了毒的震惊和一丝疯狂的算计。
很好。这潭浑水,搅得越乱越好。
三日后,摄政王府的拜帖送至侯府。冰冷简洁的措辞,如同他本人的风格,言明摄政王萧彻将亲临侯府,商议婚仪细节。
整个侯府如临大敌。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仆役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惹来滔天大祸。
我坐在妆台前,任由碧荷用厚厚的脂粉掩盖额角纱布边缘的痕迹。镜中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唯有一双眼睛,幽深得像两口寒潭,所有的惊惧、不甘、算计,都沉在最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暗流。
“小姐…您…” 碧荷声音发颤,看着镜中我毫无表情的脸。
“更衣,” 我打断她,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就穿那件素雪锦的。” 极致的素白,是无声的缟素,祭奠我那尚未开始便已注定冰冷的婚姻,也像一面冰冷的盾牌,隔绝所有可能的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