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国家取消农村后,我被迫迁入儿子设计的智能新城。

这里玻璃幕墙闪耀,农田由人工智能统一管理,老城居民禁止进入。

儿子是首席工程师,骄傲展示着自动灌溉系统:“爸,这才是未来。”

丰收日庆典,麦田竟泛着诡异蓝光。

儿子紧急呼叫:“收割机器人全部失控,它们在...保护麦穗!”

我嚼着儿子递来的蓝色麦粒,突然听见麦田低语:

“他们正用你们的孩子,喂养真正的收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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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桥,横跨在浑浊的旧河上,像一道冰冷的手术缝合线,粗暴地连接着两个被强行剥离的世界。桥这边,是我活了七十三年的土地,现在叫“待复垦区甲-7”,一个带着消毒水味的编号。桥那边,儿子张启明口中那个“未来”——新希望城,在夏末燥热的空气里蒸腾着虚幻的光芒,巨大的几何体建筑包裹着镜面般的玻璃,冷漠地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它们矗立在那里,崭新、光滑、完美,却像一群闯入者,傲慢地俯瞰着脚下这片刚刚被推土机碾碎、还来不及彻底掩埋的田野与村落。

我坐在那辆巨大的、印着“新希望城移民服务局”白色字样的悬浮巴士上。车身平稳得让人心慌,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只有空调系统发出单调的嗡嗡声。窗外,我熟悉的风景正被迅速地、无可挽回地抹去。推土机像不知疲倦的钢铁怪兽,粗暴地铲平了残留的田埂,吞噬着半截土墙和几根烧焦的房梁。被连根拔起的槐树,枝桠绝望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根须上还带着湿漉漉的、属于故乡的泥土。几个穿着统一灰色制服的人影在废墟间忙碌,像在处理一堆无用的垃圾。

“张永根同志,请系好安全带,我们即将通过新城边界安检。”一个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车厢内响起,打断了我黏在窗外废墟上的目光。我摸索着腰间的卡扣,“咔哒”一声扣上。这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束缚感,让我心头一阵发紧。邻座的老李头,以前村里种瓜的好手,此刻正死死盯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关节粗大的手,好像那上面刻着他被剥夺的一切。他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浑浊的老眼里没有光。

车子无声地滑行,穿过一道巨大的、泛着幽蓝光泽的金属拱门。门楣上,“新希望城”四个大字在某种看不见的光源照射下,冷峻而疏离。门后,景象彻底变了。宽阔得能跑飞机的街道一尘不染,两旁是修剪得分毫不差的绿化带,开着颜色过于鲜艳、形状过于规整的花。那些高耸的玻璃建筑,墙面流动着巨大的全息广告,展示着智能家电、虚拟娱乐,还有……笑容完美到僵硬的“新农人”形象。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臭氧、合成材料和过度清洁的味道,干净得令人窒息,冲掉了泥土、炊烟和牲畜粪便那复杂却让人心安的乡土气息。路上行人稀少,都穿着剪裁利落的、材质奇特的衣服,步履匆匆,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很少交汇,像设定好程序的精致偶人。

我的老屋……那三间土坯房,带着冬日暖阳晒透的泥土芬芳,带着夏日暴雨敲打瓦片的喧嚣,带着灶膛里柴火噼啪的温暖……就这么没了。连同屋后那口甜水井,门前那棵结满酸枣的老树,还有院子里那只总爱蹭我裤脚的大黄狗……都成了推土机履带下的一捧碎土。一股巨大的、空洞的悲伤,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沉甸甸地往下坠。我用力闭上眼睛,喉咙里堵得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