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生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粗布小包，里面是他进山常备的、用几种草药捣成的止血草末。他顾不上冰冷刺骨，双手捧起干净的积雪，用力搓洗掉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将那些带着苦涩清香的深绿色粉末厚厚地敷在狰狞的伤口上。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唯一的、湿透的蓑衣，又脱下里面那件虽然破旧却能稍微抵挡风寒的夹袄。夹袄的里子还算干燥洁净，他用牙齿配合着冻僵的手指，将夹袄撕扯成几条宽布带，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白鹿断腿的位置，用布条一圈一圈、尽可能稳固地将它那条断掉的前腿和受伤的后腿包扎固定起来。他动作笨拙却无比专注，风雪抽打在他只穿着单薄里衣的身上，他冻得牙齿咯咯作响，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白鹿静静地看着这个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却依然全力救治自己的年轻樵夫，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绝望的灰翳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的光芒所取代。
包扎完毕，石生几乎耗尽了力气。他瘫坐在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瞬间又被寒风撕碎。他看了看那头暂时止住血、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白鹿，又看了看自己那捆赖以换取粮食的柴火，再望了望风雪更急、归路更加难辨的山下，脸上掠过一丝挣扎。
最终，他咬咬牙，捡起一根粗壮的树枝当拐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捆沉重的柴火重新扛上肩头。他弯下腰，用冻僵的手臂尝试去搀扶白鹿：“走，我带你下山……找个暖和避风的地方……”
白鹿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断腿的剧痛让它趔趄着又摔倒在雪地里，发出一声哀鸣。石生看着它痛苦的模样，再看看自己肩上的柴火，眉头拧成了疙瘩。片刻，他猛地将肩头的柴捆重重摔在雪地上！那捆凝聚着他一天辛劳和家中几日口粮希望的柴火，就这么被他决然地抛弃了。
“罢了！救人……救鹿要紧！”他低吼一声，再次弯下腰，这次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将这头体型不小的白鹿艰难地扶了起来，让它将身体的重量尽可能倚靠在自己身上。一人一鹿，像两个在狂风怒雪中相互扶持的剪影，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挪地朝着山下石生记忆中的一处避风岩洞方向移动。雪地上，只留下那捆孤零零的柴火，很快便被新的落雪覆盖。
岩洞不大，但足以遮蔽风雪。石生将白鹿安置在最里面干燥的角落，又赶紧在洞口附近捡拾了些未被雪完全浸透的枯枝败叶，掏出火石，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点燃了一小堆微弱的篝火。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些许洞中的阴寒，也映亮了石生冻得发青的脸和一旁白鹿温顺的轮廓。
石生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疲惫和寒冷让他几乎要昏睡过去。就在这时，那头一直安静卧着的白鹿，忽然挣扎着抬起了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定定地望着石生。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如同清泉流过山涧般的呜咽，然后，在石生惊愕的目光中，它艰难地低下头，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猛地一阵干咳。
“咳咳……呃……”
随着这阵痛苦的咳嗽，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竟从它口中滚落出来，掉在洞内铺着干草的地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