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他背着柴下山,路过村东头那棵百年老樟树。几只乌鸦在枝头聒噪地叫着。往常,石生只觉得吵闹,捂耳快走。可这次,乌鸦的叫声传入耳中,却自动在他脑海里翻译成了清晰的、带着乌鸦特有沙哑腔调的人言对话:
“呱!呱!老黑!看见没?看见没?河滩那边!河滩那边!”
“啥玩意儿?呱?”
“水啊!水!涨起来了!好多泡泡往上冒!咕嘟咕嘟的!岸边那棵歪脖子柳树的根,都被泡得发白了!呱!我看悬!很悬!”
“真的假的?呱?别瞎说!”
“骗你是麻雀!呱!我刚从那边飞过来!底下像开了锅!嗡嗡的响!吓死个鸟!快走快走!这树离河太近,也不安全!呱!去后山!去后山!”
石生听得心头一紧!河滩?歪脖子柳树?那不是云溪河拐弯的地方吗?他猛地想起,去年夏天雨水大的时候,那边河岸就塌过一小块!他立刻扔下柴捆,拔腿就往河边跑。
离着老远,就听见河水发出不同寻常的沉闷咆哮声。冲到近前一看,石生倒吸一口凉气!河水浑浊湍急,水位明显比平时高了许多。乌鸦说的那棵歪脖子老柳树,靠近水面的树根部分果然被浸泡得发白,树根下的河岸泥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湍急的河水冲刷掏空,形成一道可怕的裂缝!浑浊的水流夹杂着泥沙,不断从裂缝边缘滚落水中,发出“噗通噗通”的闷响,带起一串串浑浊的气泡。整块河岸摇摇欲坠!
“要塌了!”石生头皮发麻。这河岸一旦垮塌,洪水将直接冲向地势较低的村东头!他毫不犹豫,转身就朝村里狂奔,边跑边扯开嗓子嘶吼:“塌岸啦!河岸要塌啦!快跑啊!村东头的快往高处跑!”
凄厉的呼喊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村庄的宁静。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看到石生那亡命狂奔、面无人色的样子,又隐约听到远处河水异常凶猛的咆哮,顿时炸开了锅!哭喊声、惊叫声、呼儿唤女声响成一片。村东头的村民扶老携幼,拖家带口,抱着仅有的一点家当,惊恐万分地朝着村后的小山坡涌去。
石生喊完话,没有跟着跑,反而逆着人流冲向村长家,抄起一面破锣就拼命敲打起来。“哐!哐!哐!”急促刺耳的锣声在混乱中更添惊惶,但也让更多人清醒过来,加快了逃命的脚步。
就在最后几个村民连滚爬爬地冲上小山坡时,只听见下游方向传来一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轰隆巨响!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水浪奔腾之声!人们站在山坡上,惊恐地看到浑浊的洪水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垮了那段摇摇欲坠的河岸,裹挟着断裂的树木、草垛和泥土,咆哮着席卷了村东头地势低洼的几户人家的房屋!茅草屋顶瞬间被吞没,土坯墙在洪流中如同纸糊般坍塌……顷刻间,那里已是一片泽国。
山坡上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和压抑的哭泣。所有人都脸色煞白,后怕得浑身发抖。若不是石生预警……
“石生!是石生救了咱们啊!”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石生!恩人呐!”
“多亏了石生哥!”
感激的目光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个站在坡顶、同样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年轻樵夫。村长颤巍巍地走过来,紧紧抓住石生的手,老泪纵横:“孩子!你救了全村东头几十口子啊!你是咱们云溪村的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