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界，天狼星域α-7号黑市。
浑浊的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劣质灵能液和烤肉的混合气味。迷幻的霓虹灯牌在头顶闪烁，将一张张或麻木、或贪婪的脸映照得光怪陆离。
林晚缩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后，面前摆着几枚薄如蝉翼的符箓。
这些不是普通的符箓。它们表面的纹路并非朱砂刻画，而是在半透明的纳米基材上，以高纯度灵能水晶粉末蚀刻出的、繁复而优美的分形几何图案。
这是她用前世的科学知识，结合这个世界粗糙的符箓原理，捣鼓出的改良版“聚灵符”。能量转化效率比市面上的垃圾货色高出至少40%，而且稳定得不可思议。
“喂，小丫头，你这画的是什么鬼东西？”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捏起一枚符箓，粗大的手指几乎要将其碾碎，“看着就不吉利！开个价，这些破烂我全收了，一信用点。”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攥紧了衣角。
这几枚符箓耗尽了她父母留下的最后一点遗产。如果卖不出去，她下个星期的灵能营养液就没有着落了。
“这不是破烂，”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这是三阶聚灵符，能量稳定，无损耗。最低一百信用点一枚。”
壮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粗野地大笑起来，唾沫星子横飞。“一百？你怎么不去抢！就你这‘废灵根’的德性，还能做出三阶符箓？别是哪个犄角旮旯偷来的邪门玩意儿吧！”
“废灵根”三个字像针一样刺进林晚的耳朵。
在这个灵能至上的世界，这就是原罪。
周围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哄笑。壮汉脸上的恶意更浓，他伸手就要来抓林晚的领子。
林晚下意识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合金墙壁，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
不是物理上的冷，而是一种源于神魂层面的绝对威压，像一把出鞘的利刃，瞬间冻结了黑市里所有的嘈杂与污浊。
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动作僵住了，脸上的狞笑凝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甚至不敢回头。
林晚也僵住了。她抬起头，顺着那股威压的来源望去。
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长风衣，没有佩戴任何军衔标识，但那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灯红酒绿的光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刀削般的轮廓，一双墨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星光。
仅仅是站在那里，他就与这片混乱肮脏的黑市格格不入，如同神祇降临于泥沼。
天枢星盟首席灵能指挥官，谢凛。
林晚在星网新闻上见过这张脸无数次。他是星盟的传奇，是无数少女的梦，也是她这样底层小人物永远无法触及的存在。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狼狈的方式，与他相遇。
谢凛的目光并未在壮汉身上停留超过一秒，而是落在了林晚摊位上的那几枚符箓上。他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好稳定的能量结构。
没有寻常符箓那种灵力逸散的毛糙感，反而像……一个被精密计算过的能量模型。高效，冷静，带着一种冰冷的逻辑美感。
“你在查什么？”谢凛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却不带一丝温度。
壮汉腿一软，差点跪下。“没……没什么，大人！我就是跟这小丫头开个玩笑！”
谢凛没理他，径直走到林晚的摊位前，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符箓。
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和微弱但持续不断的能量共鸣。他体内的“寂灭剑意”天生对一切能量波动极为敏感，此刻，他竟从这枚小小的符箓中，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安抚。
他看向林晚，目光锐利如刀。“这是你做的？”
林晚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紧张地点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是。”
“技术来源？”
“我……我自己想的。”
谢凛的眼神沉了下去。一个边缘星域的“废灵根”，能独立创造出这种连谢家炼器宗师都未曾设想过的能量结构？
不可能。
他的第一反应是，谎言。
她背后一定有人。或者，她隶属于某个秘密组织。这次黑市出现的新型违禁品——一种能短暂屏蔽军用级灵能探测的干扰器，或许就和她有关。
林晚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她能感受到他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
这个人，强大，冷漠，并且……不信她。
可即便如此，当他的目光扫过她时，林晚还是无可救药地心跳失序。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这样极致的力量与秩序感。他就像宇宙中最耀眼的恒星，让她这颗卑微的尘埃，忍不住想要靠近，哪怕被灼烧成灰烬。
“你的东西，我全要了。”谢凛不容置喙地说道，从指尖弹出一枚质地非凡的黑色晶片，落在摊位上。“这里是十万信用点，以后你做的所有符箓，都送到这个地址。”
那枚晶片上，烙印着一个属于天枢星盟军部的徽记。
壮汉和周围看热闹的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消失在人潮里。
林晚怔怔地看着那枚晶片，又抬头看看那个已经转身离去的背影，一时竟忘了呼吸。
星兽的嘶吼撕裂了γ-9号资源星稀薄的大气层。
刺耳的警报声中，林晚和勘探小队的其他成员被困在摇摇欲坠的能量护盾下，绝望地看着外面那头如山峦般巨大的“裂空螳螂”。
它的每一次挥击，都让护盾的能量读数呈几何级数下降。
“完了……我们死定了！”一个年轻的队员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林晚的脸色也一片惨白，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全息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能量分析图。
就在刚才，警报响起的瞬间，她识海深处的“星晷”碎片突然一阵灼痛，一副破碎的画面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那头裂空螳螂的左侧第二对节肢根部，一个能量节点在它下一次攻击时，会有一个0.37秒的亮度峰值！
那不是预言，是数据！是因果链条上的一帧快照！
林晚的指尖在随身光脑上飞速敲击，建立能量模型，疯狂计算。
“它的能量核心不在头部，在胸腹连接处！不，那只是个伪装！真正的弱点在左侧第二节肢的神经节点，当它高举前肢蓄力时，那个节点的能量护盾会降到最低！”她猛地抬头，冲着通讯官大喊，“快！把这个坐标和攻击窗口数据发给所有还在战斗的机甲单位！”
通讯官愣住了：“你说什么？军方给出的标准弱点是头部……”
“来不及解释了！信我一次！”林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流光撕裂天际，如神兵天降！
那是一台通体暗金涂装、线条凌厉充满杀伐之气的灵能机甲，肩部烙印着“破军”二字。
谢凛！
他的机甲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切入战场，险之又险地避开裂空螳螂狂暴的镰刀前肢。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顾一切地冲到通讯官身边，夺过通讯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谢凛指挥官！左侧，第二节肢根部，蓄力时攻击！只有0.37秒！”
公共频道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女人疯了。一个后勤部门的勘探员，居然敢在战场上指挥星盟之刃？
谢凛的驾驶舱内，警报声尖锐刺耳。他同样看到了林晚发出的数据模型，荒谬，却又……逻辑自洽得可怕。
他想起了那个在黑市角落里，眼神倔强又清澈的女孩。
鬼使神差地，他选择了相信。
“破军”机甲一个漂亮的侧滑，手中巨大的灵能光剑没有斩向巨兽的头颅，而是在它高高扬起镰刀的瞬间，化作一道惊鸿，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那个林晚吼出的坐标！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粘稠的破裂声。
裂空螳螂山峦般的身躯猛地一僵，狂暴的能量瞬间紊乱，然后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轰然溃散，化为漫天绿色的荧光。
战局，瞬间逆转。
死里逃生的众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林晚却浑身脱力，软软地滑倒在地，大口喘息。识海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
“破军”机甲缓缓降落在她面前，驾驶舱打开，谢凛从空中跃下，黑色的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跟我走。”
就这样，林晚被带回了天枢星盟的首都星，璇玑界。她被安排在了“破军”军团的后勤部。
这里是整个星盟技术最顶尖的地方，她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
但她这滴水，却与众不同。
当老资格的炼器师们为一个过载的机甲能量回路愁眉不展时，林晚会递上一张草图，上面用拓扑学原理重新规划了能量流路径，简洁而高效。
当能量护盾的阵法符文因承受攻击而出现细微磨损时，她能用纳米修复液精准地填补能量晶格的缺口，将损耗降到最低。
她从不邀功，只是默默地做，把一份份优化方案和数据分析报告放在谢凛的办公桌上。
她开始习惯在深夜的实验室里，为他分析从星墟带回的混沌能量样本。也习惯了在他因为“寂灭剑意”反噬而面色不佳时，为他奉上一杯她用特殊灵植调配的、能安抚神魂的热茶。
后来，她发现热茶的效果有限。于是她把自己关在实验室三天三夜，解析了他常服丹药的残留成分，结合自己的材料学知识，用一种名为“月见草”的伴生矿石粉末，混入安神香料，为他做了一个小小的香囊。
那香囊能缓慢而稳定地释放出一种特殊的能量场，中和他剑意中的暴戾之气。
谢凛收下了。
他甚至把它挂在了自己机甲的驾驶舱里。
他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办公桌上总有逻辑清晰的报告，习惯了烦躁时总有一份恰到好处的安宁，习惯了空气中那抹若有若无的、让他心神安定的浅淡馨香。
但他从未正视过这份感情。
在他眼中，她是他的下属，一个……很有用的下属。她的付出是她的本分。
他是谢家的继承人，星盟的上将。而她，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废灵根”。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将那份悄然滋生的依赖与在意，归结为对一件好用工具的欣赏。
他不知道，在林晚眼中，他就是她的整个世界。她的所有努力，所有付出，都只是想离那道光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苏瑶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她站在谢凛办公室的门口，透过门缝，清晰地看到谢凛正低头看着一份报告，而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眼熟的香囊。
那个香囊，她见过，是林晚亲手做的。
谢凛甚至对她——他名义上的青梅竹马、苏家的嫡女——都未曾如此亲近过。
凭什么？
一个出身卑贱、灵根尽废的野丫头，凭什么能得到谢凛的另眼相看？
苏瑶温柔娴静的面具下，嫉妒的毒火疯狂燃烧。
她不动声色地退开，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既然你这么有“才能”，那就让你的才能，成为毁灭你自己的利刃吧。
一周后，谢家主导的一次针对星盗的秘密围剿行动中，意外发生了。
一台中坚力量的灵能机甲，在追击过程中，能量核心突然过载，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轰然爆炸！
火光吞噬了机甲和里面那位谢氏旁支的优秀子弟。
谢凛赶到时，只看到一片狼藉的残骸和战友们悲愤的脸。
“查！给我彻查！”他的声音里蕴含着滔天怒火。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苏瑶“悲痛万分”地递上了调查报告。
“凛哥哥，你别太难过了。”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我们……我们查到了，是机甲的能量回路上被人动了手脚。”
全息屏幕上，一张被放大的能量回路图被展示出来。那上面独特的、充满拓扑学美感的优化痕迹，谢凛再熟悉不过。
那是林晚的风格。
“我们还截获了一段加密通讯，”苏瑶继续说，每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捅向谢凛最脆弱的地方，“接收方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星际技术掮客。而且……有目击者看到，行动前一天深夜，林晚曾独自进入过那台机甲的维护舱。”
伪造的通讯记录，被收买的目击者，加上那张无法辩驳的、属于林晚的图纸。
一条完美的证据链，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安静、沉默，却总能创造奇迹的女孩。
背叛。
这个词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击中了谢凛。
童年时，他最敬爱的叔叔，就是因为信任了一个伪装成友方的间谍，导致整个舰队覆灭，自己也尸骨无存。
那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的痛楚，是他一生的噩梦。
现在，噩梦重演了。
他亲手把她从边缘星域带回来，给了她最好的平台，甚至……默许了她的靠近。
而她，用这种方式回报他。
谢凛的身体里，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回到办公室，林晚像往常一样，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温热的安神茶。
她看到他，眼睛一亮，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指挥官，你回来了。行动顺利吗？”
谢凛没有回答。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巨大的身影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林晚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感到了不对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她颤栗的寒意。
“为什么？”谢凛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冰封的地狱传来。
“……什么？”
“那台机甲。”
林晚愣住了，她不明白。
谢凛抬手，将全息屏幕甩到她面前。上面是冰冷的证据，和那位牺牲子弟血肉模糊的照片。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血色从她脸上褪得一干二净。
“不……不是我……”她的声音发抖，“我没有……”
“图纸是你的，通讯记录指向你，人证也是你。”谢凛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林晚，我给了你信任，给了你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再有任何温度，只剩下刺骨的失望和厌恶。
“你的‘才能’，就是用来背叛的吗？”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林晚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