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铜炉里龙涎香燃烧的青烟凝在半空,像一团化不开的愁绪。养心殿内谢玄斜倚在软榻上,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侧的玉如意,眼底翻涌着快要溢出的怒意。他突然开口,声线冷得像冰块:「李忠全,去将贤妃请过来,朕有话要问。」

立在一旁的李公公打了个激灵,眼角的余光瞥见御案上摔碎的茶盏残片,连忙躬身应「嗻」。他小跑着出了殿门,心里清楚皇上这趟问话必定是场硬仗,德嫔私通侍卫的案子还没理清,贤妃又被卷入云锦料子的疑云里,这后宫的浑水,是越搅越浊了。

我坐在永和宫的暖阁里,绿枝看我慢条斯理地蘸取口脂,忍不住低声道:「小主,皇上那边催了三次了……」我对着镜子勾了勾嘴角:「慌什么?让传旨的公公先喝杯茶,本宫总得收拾得体面些,不能失了规矩。」

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谢玄这时候召见,定是为了德嫔那件事。指尖划过鬓角的碎发,我故意放慢动作,越是着急,越不能露了怯。

养心殿外,青砖地被前日的雨水浸得发潮,苔痕在砖缝里隐隐可见。我整了整衣襟,屈膝跪下时,听见榻上的人轻轻「哼」了一声。谢玄半眯着眼看我,日光从雕花窗棂透进来,:「爱妃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朕说么?」

「陛下想听什么话呢?」我垂着眼帘,指尖捏着袖口的流苏,「臣妾想说的话,上一次来养心殿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话音刚落,就听见玉如意敲击榻边的声响,清脆得像鞭子抽在空气里。

「德嫔的事,爱妃听说了吧,」他身子往前倾了倾,语气陡然严厉,「爱妃有什么想要解释的?」

我抬起头,装作一脸困惑:「臣妾愚钝,德嫔妹妹的事,臣妾是听到了一点风声,可这些跟臣妾有什么关系呢?我一个多年的冷宫弃妃,陛下是不是高看臣妾了?」心里却忍不住冷笑,这男人惯会说些「你心里清楚」的浑话,当年我儿子被关宗人府时,他也是这副腔调。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心里清楚!」谢玄的声音拔高,震得梁上的灰尘都往下掉。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做出委屈的模样:「陛下这话说的,臣妾什么都没做,要清楚什么呢?」

「朕问你,」他猛地坐直身子,从袖中甩出一张内务府的领物单,「下人说半月前你差人领了一匹云锦,有没有这回事?」

我扫了眼那单子,故意顿了顿才回话:「有,确实领过。」见他眉头紧锁,我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臣妾不过是去内务府领一匹布料,也要向陛下汇报么?」

「内务府那么多布料你不选,为何偏要选云锦?还跟德嫔手上香囊的材料一模一样,你要如何解释?」谢玄的手指重重敲在单子上,指节都泛了白。

「臣妾没什么要解释的,」我垂下眼帘,声音里带了些凉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就是用这种态度跟朕说话?」他像是被噎了一下,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亏朕还一直觉得爱妃是明事理的!」

「哈哈哈……」我突然笑出声,笑得肩膀都在发抖,「陛下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很讽刺么?」抬头看向他震惊的脸,我一字一句地说,「就是因为臣妾明事理,所以被皇上打入冷宫,吃着残羹冷炙过了三年;就是因为臣妾明事理,所以臣妾的皇儿被关在宗人府,每天被刑讯逼供;还是因为臣妾明事理,所以不辞辛苦地将陛下治好,陛下答应放了我的皇儿,可陛下怎么做的?到现在我的承煜还在受罪!」

谢玄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朕答应你的,肯定会做到,你得给我时间去处理。」

「时间?」我猛地抬头,眼里的泪意瞬间涌了上来,「臣妾给了陛下两个月的时间,陛下是怎么做的?算了,既然陛下不信任臣妾,那臣妾解释再多,皇上也只会觉得是在狡辩!」

「那你告诉朕,」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往前探身问道,「你为什么要给德嫔和周美人送子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语气恢复了平静:「臣妾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觉得皇室子嗣单薄,自从纯妃姐姐意外离世后,宫里已经好久没有喜事传出了。臣妾想着,让这一潭死水的后宫热闹一下,不好吗?」

「你觉得朕会信你这套说辞?」谢玄的声音里满是怀疑。

「我说了,陛下信不信是陛下的自由,」我站起身,「如果陛下不信,大可将臣妾再打入冷宫,刚好臣妾还可以跟德嫔妹妹作伴。」见他脸色铁青,我故意加重语气,「我亲爱的皇上,您应该去问问皇后娘娘,问她为什么要陷害德嫔,陷害皇室子嗣,而不是在这里找我的不痛快。我一个从冷宫里出来的弃妃,哪来的能力去安排这些人和事?」

说完,我不等他回话,转身就往外走。我知道谢玄此刻一定在盯着我的背影,那些皇帝的疑心病,就像墙角的青苔,越是解释越是疯长。与其自证清白,不如把水搅得更浑些,谁主张谁举证,这道理,希望所有遇到事的小主们都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