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4年10月25日 阴 洛斯波索斯村
浓雾是在昨天清晨追上我的。当"胡椒"的蹄子踏上洛斯波索斯村的石板路时,整座村庄都泡在乳白色的雾里,仿佛被上帝遗忘在牛奶桶底。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几个干瘪的葫芦,风一吹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有人在雾里哭。
我把马拴在唯一的酒馆门口,木门上的铜环绿得发乌。推开门的瞬间,嘈杂的人声突然掐断,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射过来。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
"陌生人。"吧台后那个身材粗壮的女人开口了,她的围裙上沾着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找地方歇脚?"
"找个人。"我解下背包,故意让猎枪的背带发出声响,"露西亚·费尔南德斯,马德里来的。"
正在喝酒的男人们交换着眼神,一个穿棕色外套的男人悄悄把酒杯往桌底藏了藏。老板娘用抹布擦着酒杯,声音平淡得像结了冰的河面:"没听过这名字。"
"她父亲是费尔南德斯商会的会长。"我掏出那枚火漆印放在吧台上,"悬赏五十枚金币。"
壁炉的火光在印鉴上跳动,我看见有人的喉结动了动。角落里一个醉醺醺的老头突然笑起来,唾沫星子喷在木桌上:"五十枚?买个风车还差不多......"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老板娘打断了。她把一个陶杯重重砸在桌上,酒液溅到老头的胡子上:"胡安,喝多了就滚去马厩睡!"老头嘟囔着站起来,经过我身边时,一股浓烈的酸酒气扑过来,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找了,被山吞了......"
我在酒馆二楼租了间房,窗户正对着村西头的教堂。傍晚时雾稍散,能看见教堂尖顶的十字架在灰云下闪着冷光。当我拿出望远镜观察村庄时,发现家家户户的窗台上都摆着晒干的薰衣草,紫色的花丛里藏着些银色的碎片——凑近了才看清,是用银箔剪成的小刀形状。
夜幕降临时,我听见楼下传来争执声。扒着楼梯扶手往下看,老板娘正揪着一个年轻伙计的耳朵往后厨拖,那伙计手里攥着半块面包,嘴里喊着:"我弟弟就是去了风车谷......"
子夜时分,雨点开始敲打着窗户。我把日记本摊在桌上,烛光里突然映出一个影子——那影子缩在墙角,形状很奇怪,不像是我的。猛地回头时,只有壁炉里跳动的火光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摸出怀表看时间,指针停在两点十七分,齿轮像是被什么黏住了,再也走不动。
1614年10月26日 晴 洛斯波索斯村
清晨推开窗,雾散得一干二净。阳光把村庄晒得暖融融的,昨夜的阴冷仿佛只是错觉。但当我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时,还是能感觉到那些藏在门后窗后的眼睛——它们像受惊的鹿,一旦与我对视就立刻躲开。
在铁匠铺门口,我拦住了那个昨天被老板娘揪耳朵的伙计。他叫佩德罗,十五六岁的样子,胳膊上还沾着煤屑。"想找你打听个人。"我把一枚银币塞到他手里,"露西亚,穿蓝色裙子,会画画。"
佩德罗的手指紧紧攥着银币,指节发白:"上周三见过她,往北边去了。"他朝风车谷的方向努努嘴,"带着个画架,说要画那些老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