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抬手,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递到她面前。动作很直接,没有任何铺垫。

沈曼青没有立刻去接。她的目光扫过文件袋,又回到他脸上,带着无声的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新本子。”顾云飞的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海上花》。阮玲玉。”

沈曼青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阮玲玉。这三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击中了某种深埋在心底、早已被刻意遗忘的东西。她终于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牛皮纸袋。就在她快要拿稳的时候,顾云飞的手指却忽然向前又送了一寸,文件袋的边缘,不偏不倚,恰恰抵在了她旗袍下摆、膝盖上方那片被遮挡的淤伤位置。

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袭来!猝不及防,像被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嘶——”

她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晃,脸色瞬间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几乎是条件反射,她另一只手飞快地捂住了疼痛传来的位置。那份剧本文件袋,也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脱手,“啪”的一声轻响,掉落在铺着暗红地毯的走廊上。

几页雪白的打印纸从开口处滑落出来,散落一地。

空气仿佛凝固了。后台通道里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匆匆走过的脚步声、低语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沈曼青捂着膝盖,剧痛让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痛呼出声。她抬起头,看向顾云飞,那双总是含着冷雾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两簇压抑的怒火,还有一丝被洞穿狼狈的惊惶。

顾云飞垂着眼,目光落在她捂着膝盖的手上,又扫过散落在地的剧本纸张。他没有立刻弯腰去捡,反而蹲了下来,视线与她疼痛的位置平齐。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冰冷的金属片刮过寂静,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送入她耳中:

“戏里,当我的阮玲玉。”

他顿了顿,目光抬起,重新锁住她因疼痛和惊怒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眼神锐利如刀锋,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穿透力。

“戏外,”他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如同宣判,“当我的刀。”

沈曼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窜上脊背,瞬间冻结了膝盖的剧痛。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戏里的阮玲玉……戏外的刀……这到底是一场邀约,还是一场赤裸裸的威胁?她猛地想起方才舞台上,水晶灯下,那架在阴影里对准她的冰冷镜头。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看到了!那片淤伤,那点渗出的血……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走廊昏黄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沉默而危险的雕塑。散落的剧本纸页,无声地躺在猩红的地毯上,像一摊摊凝固的血。

《海上花》片场,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旧木头、灰尘和劣质烟卷混合的味道。巨大的水银灯架起,光线炽烈得如同正午的太阳,将布景里那间仿制的、雕花繁复的旧式卧房照得纤毫毕现,也烘得人皮肤发烫,闷得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