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那点微弱的松动,瞬间又被更沉重的冰冷覆盖。这点进展,离撬开他的口、获取信任,还差得太远太远。而我父亲的血案,那沉甸甸的冤屈和刻骨的恨意,像无形的枷锁,提醒着我每一步的如履薄冰。
“林医官,” 赵德海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刻意压低了,“殿下他……他肯碰这水了!这可是三日来的头一遭!您看……接下来?” 他搓着手,眼中充满了期待。
我收回目光,看向赵德海,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赵总管,殿下脾胃久虚,骤然饮食反是大忌。今日能进些许水,已是极好。劳烦您,让膳房备些极清淡的米油汤,只取最上层那层清汤,稍温着。若殿下稍后醒了,有进的意思,再试一小口。万不可强求。”
“是!是!老奴这就去办!这就去!” 赵德海连连点头,像得了圣旨,立刻转身,脚步轻快地亲自去膳房传话了,那背影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
殿内的气氛,随着太子的闭目和赵德海的离去,似乎缓和了一些,但依旧紧绷。宫人们垂手侍立,目光却时不时偷偷瞟向龙床的方向,又瞟向我这个角落里的“奇人”。
不知过了多久,帷幔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吩咐,是萧景琰的声音,比刚才更显疲惫:“……留下。”
这没头没尾的两个字,让殿内侍立的宫人皆是一愣。留下?留下谁?
赵德海刚走到殿门口,闻声立刻停下脚步,回头询问地看向帷幔方向。
“你。” 萧景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性,“林妙手。”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有惊讶,有探究,也有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我心头猛地一跳。留下?在这东宫寝殿?这意味着什么?是初步的信任?还是更深的试探?无数念头在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躬身应道:“臣遵旨。”
赵德海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对我连连使着眼色,那意思是“好机会,千万伺候好了!”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沉重的殿门。
偌大的寝殿,瞬间显得更加空旷。明晃晃的烛火跳跃着,在富丽堂皇的殿宇内投下幢幢光影。龙涎香的气息依旧浓重,混着药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病人的虚弱气息。侍立的宫人们垂首屏息,如同没有生命的摆设。
我垂手立在离龙床几步远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深埋起来。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帷幔后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轻咳,锦被摩擦的窸窣,以及握着杯盏的手指偶尔无意识摩挲杯壁的细微声响。
时间在沉默和烛火的摇曳中缓慢流逝。
忽然,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声猛地从帷幔后爆发出来!那咳嗽来得又急又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萧景琰瘦削的身体在锦被下剧烈地弓起、颤抖,握着杯盏的手也失了力道,杯盏一歪,里面剩下的小半盏清水眼看就要泼洒出来!
侍立在床边的宫女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扑上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