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更沉,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带着彻骨的寒意,缓慢而清晰地砸碎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幻想:
“嗯。她家太干净了。”
“太干净了……”
这四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贯穿了我单薄的胸腔,将那颗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瞬间冻僵、碾碎。
所有的知觉在那一刻被彻底抽离,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刺骨的寒冷和空洞。
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瘫软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却远不及心底那片冰原的万分之一。
窗外的雨声、风声,走廊远处模糊的说话声,都变成了遥远而失真的背景噪音,世界在我眼前褪色、扭曲,只剩下那四个字在脑海里疯狂地回旋、撞击——
“太干净了”。
原来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那把伞,那杯水,那些笨拙而隐秘的注视……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我的存在,连同我那点卑微到尘埃里的心意,在他眼中,最终只落得这样一句评价——“太干净了”。
不是“不合适”,不是“没感觉”,而是“太干净了”。
多么讽刺!多么精准!
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我所有小心翼翼的伪装,将我家庭那点可怜的、赖以维持最后体面的所谓“清白”和“普通”,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成为一道无法跨越的、令人作呕的鸿沟。
林家倒了。
就在半个月前,那场轰动全市的经济案件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卷走了林氏集团,也卷走了林渡头顶所有的光环。
他那个总是穿着昂贵西装、意气风发的父亲锒铛入狱,曾经门庭若市的林家别墅被贴上封条,巨大的债务像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和他母亲的脖子上。
一夜之间,他从云端跌落泥沼,从人人称羡的骄子变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麻烦”。
流言蜚语如同毒藤,在校园的每个角落疯狂滋长。
而我家呢?
普通的工薪阶层,父母是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的老实人。
父亲在国企做个技术员,母亲是小学教师。他们用微薄的薪水供养我读书,最大的期望不过是女儿平安顺遂。
在这个风口浪尖,他们只会更加谨慎,像受惊的鸟雀,生怕被林家这团巨大的、污秽的漩涡沾上一星半点。
他们反复叮嘱我,放学早点回家,离“那家”远一点。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告诫。
这种“干净”,这种平凡到乏味、清白到懦弱的“干净”,此刻成了林渡眼中最深的隔阂,成了我靠近他最大的原罪。
是啊,太干净了。
干净到承受不起他世界的崩塌,干净到无力应对那些汹涌的恶意,干净到……连靠近都成了一种带着怜悯的施舍,一种需要划清界限的负担。
我的喜欢,连同我这个人,在他此刻满目疮痍的世界里,不过是另一个需要小心翼翼避开、生怕沾染上“晦气”的、无足轻重的存在。
甚至,连“晦气”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需要被礼貌地挡在门外的“干净”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