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鬼啊!”“柳月娥!真是柳月娥索命来了!”“她把头缝上了!她把头缝上了!”“锁不住饿……她说锁不住饿啊!天爷!她要……”

恐惧的哭喊、绝望的尖叫、语无伦次的嘶吼瞬间爆发出来,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人们最后一丝理智。有人瘫软在地,屎尿齐流;有人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尖叫着乱跑;有人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黄土地上砰砰作响;更多的人则是死死抱住身边的人,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眼神涣散,只剩下本能的恐惧,仿佛他们的灵魂,已经被这无尽的恐怖彻底撕裂。

村长李老栓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此刻白得像刚从石灰窑里扒出来。他死死盯着那东西顶端那几根刺眼的芦苇杆,嘴唇哆嗦着,翕动了半天,才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般嘶哑绝望的哀鸣:“报应……报应来了……二十年……二十年了啊……”他猛地喷出一口血沫,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旁边同样面无人色的王铁柱一把扶住,才没摔在地上。整个李家庄,彻底陷入了末日般的恐慌,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拖入了深渊。

小娟站在窗后,浑身冰冷,手脚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她亲眼目睹了那头颅被缝上的全过程,看到了那张死寂的脸,听到了那句带着水草碾磨和淤泥冒泡声的“锁不住饿”。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铁钳,死死夹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但在这灭顶的恐惧深处,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念头,如同冰层下的暗流,顽强地涌动上来。

二十年前,柳月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饿”字……是什么意思?村长的反应,村民们那绝望的哭喊,都在指向一个被刻意埋葬了二十年的秘密。这个秘密,一定和芦苇荡有关,和那巨大的东西有关,甚至……和水井有关!她猛地想起,昨天下午发高烧时,迷迷糊糊似乎听到过窗外有人压低声音提到过“水井”和“锁”……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短暂地刺穿了恐惧的迷雾。小娟扶着窗框,冰冷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深深地、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带着塘底淤泥的腥气和新鲜水草的甜腥气,还有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味道。她必须知道!知道二十年前那个被卷进水井的柳月娥,她的头,究竟和这芦苇荡、和水井、和那句“锁不住饿”有什么关联!这个念头像一颗埋在冻土下的种子,在极致的恐惧和冰冷中,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开始顽强地生根发芽,指引着她走向未知的深渊。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泥地上,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家门。村子里一片混乱,没人注意到这个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执拗的女孩。她避开失魂落魄的人群,像一道单薄的影子,贴着斑驳的土墙根,朝着村子中心那片被高大土墙围起来的水井区潜行过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骨,仿佛在敲响某种不祥的鼓点。

水井区是李家庄的命脉所在。几口巨大的、用厚实青石砌筑的圆形水井像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村子最中心的位置。井口顶部覆盖着厚厚的木板,井壁高处开着狭小的通风口。平日里,这里总是弥漫着清凉的水汽。

然而此刻,小娟刚靠近这片区域,一股异样的气氛就扑面而来。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水汽,而是一种……死寂。一种被严密看守、被巨大恐惧笼罩着的死寂,仿佛这里是某种被诅咒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