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被这恐怖绝伦的一幕震得魂飞魄散,连呼吸都忘记了的瞬间,那缝头的动作,停住了。女人捧着头颅的左手,缓缓地、缓缓地抬了起来。那只灰白的手,动作轻柔地,将遮住头颅面孔的湿发,慢慢地、一丝不苟地拢到了头颅的耳后。一张脸,暴露在惨淡的晨光下。那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即使浸透着死亡的灰白和塘水的湿气,依然能看出生前姣好的轮廓。眉毛细长,鼻梁挺秀,嘴唇薄而小巧。但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最拙劣的工匠用石头雕刻出来的面具,僵硬、冰冷,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生气。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睁得极大,空洞地“望”着前方,瞳孔是死水般的漆黑,里面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能将人魂魄都吸进去的黑暗!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那刚刚缝合好的、芦苇杆构成的脖颈,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声,像是枯枝被强行扭断。那双空洞的、纯黑的眼睛,缓缓地扫过芦苇荡边缘每一个僵立如木偶的人,仿佛在审视着每一个罪人。
她的嘴唇,那张灰白色的、僵硬的嘴唇,极其细微地翕动了一下。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昨日嘶哑干涩的摩擦声,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怪异、更加非人的腔调。像是无数细小的水草在坚硬的石磨盘里被反复碾压、研磨,又混合了塘底淤泥冒泡的咕噜声,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和湿漉漉的寒意。这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穿了每一个被恐惧冻结的耳膜,直接扎进大脑深处:
“锁得住水……”声音冰冷平淡,毫无起伏。她的目光,似乎在那几个昨夜参与抛掷的汉子身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锁不住饿啊……”
最后一个“饿”字,被她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空洞的回响,仿佛来自一个无底的深渊,又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在空气中回荡不休。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卷过芦苇荡,吹得地上的水草和碎叶打着旋儿飞舞起来。风中夹杂着浓重的、塘底淤泥的腐臭和新鲜水草的甜腥气,以及某种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那端坐在湿漉漉东西上的白衣女人,连同她怀里那个刚刚缝好的、面容死寂的头颅,就在这股诡异的风中,如同被水浸透的纸人一般,颜色迅速褪去,形体开始模糊、扭曲、变淡……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被阳光蒸腾的水汽,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冰冷的空气里,只留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原地,只剩下那截湿淋淋、沾着水草和淤泥的东西,孤零零地立在芦苇荡深处。顶部,那几根金黄色的芦苇杆,在惨淡的晨光下,闪烁着刺眼而诡异的光泽,仿佛是某种不祥的图腾。
死寂。
芦苇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只剩下人们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回荡。
几秒钟后,如同紧绷的弓弦骤然断裂,人群猛地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