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多久,一阵刻意放轻、却又因为人多而无法完全掩盖的脚步声和压抑的说话声,由远及近,朝着村西头芦苇荡的方向去了。小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挣扎着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挪到临街的窗户边,小心翼翼地掀起糊窗纸的一角,凑过去往外看。惨白的月光下,影影绰绰。她认出了村长李老栓那矮壮敦实的身影,还有村里几个平时最有主意的壮年男人,王铁柱、张老蔫他们都在。他们手里拿着的不是农具,而是粗大的麻绳、扁担,还有几把平时用来劈柴的沉重斧头!他们簇拥着一个方向,脚步沉重而急促,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儿,仿佛要去执行某种古老而血腥的仪式。
小娟的目光死死追随着他们。他们去的方向,赫然就是芦苇荡深处!他们要干什么?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那群人很快走到了芦苇荡深处的水洼边,在月光下,那片水洼像一个沉默的黑洞伏在那里,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幽光。几个人围着水洼,低声急促地商量了几句。然后,有人开始往水洼里抛东西。沉闷的“噗通”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又惊心,每一次声响,都像是某种重物坠入深渊,激起无尽的涟漪。
小娟的心跟着那“噗通”声,一下一下地沉。她明白了,他们要把它沉掉!沉到芦苇荡深处的水底去!抛掷的沉闷声响,混合着汉子们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夜里传出很远,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痛苦地呻吟,又像是某种被囚禁的灵魂在绝望地挣扎。这声音持续了不知多久,终于渐渐远去,消失在芦苇荡深处的黑暗里。整个村子重新陷入一种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在蔓延。
小娟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上,浑身发冷。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把东西沉掉,那个没头的柳月娥……就不会再出现了?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那双在虚无中摸索的手,那句冰冷的“帮我找找?”,还有母亲捂住她嘴时那惊恐万状的眼神。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她刚刚退烧的身体,让她止不住地颤抖。她把自己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膝盖,眼睛死死盯着窗外浓稠的黑暗,仿佛那黑暗里随时会伸出一双惨白的手,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
这一夜,小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神经,每一次意识的模糊都伴随着那个灰白身影的闪现,以及那句阴冷的“帮我找找?”。直到窗外天际泛起一层死鱼肚般的灰白,村子里响起第一声试探性的、底气不足的鸡啼,她才在极度的疲惫和惊惧中,陷入一种半昏半醒的状态,仿佛她的灵魂,已经被这无尽的恐惧折磨得支离破碎。
然而,这份短暂的、虚假的安宁并未持续多久。
“哗啦!”
一声巨响,像是铁链被猛地扯断,又像是某种被囚禁的巨兽挣脱了束缚,骤然撕破了清晨的宁静。紧接着,是女人变了调的、带着哭腔的尖叫,那声音刺耳而绝望,如同来自地狱的哀嚎:
“天爷啊!”
“快来人啊!出……出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