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呢?”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干涩、嘶哑,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又像是从一口枯井的最深处传来的回音,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渗骨的冰凉。这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狠狠戳在小娟的耳膜上,直刺进她的脑子里,搅动着她所有的神经。
小娟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她想逃,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纹丝不动。
“掉在水里了……”那嘶哑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砸在小娟的心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阴冷,“帮我找找?”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小娟的喉咙,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瞬间撕裂了芦苇荡沉闷的空气。所有的鸟鸣虫叫都在这声尖叫中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在死寂中微微起伏,那声音此刻听来,却像是无数细小的鬼魂在耳边窃窃私语。
小娟再也顾不上什么疲惫,她像一只被滚油烫到的兔子,猛地转过身,爆发出全身的力气,朝着家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脚下是湿滑的泥土和纠缠的芦苇根,她深一脚浅一脚,几次差点摔倒,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狂奔。身后,那片巨大的芦苇荡,那个坐在水洼边的灰白身影,那双在虚无中徒劳抓挠的惨白的手,还有那句“帮我找找?”的阴冷回响,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随着她。她不敢回头,死也不回头!只感觉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如影随形地贴在她的后背上,无论她跑得多快,都甩不掉,仿佛那无形的存在,已经攀附在了她的脊梁之上。
她一头撞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又“哐当”一声死死关上,用后背死死抵住门板,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在腔子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汗水、泪水、还有蹭上的尘土,在她脸上糊成一团,狼狈不堪,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的亡魂。
“咋了?娟儿?鬼撵你了?”母亲正坐在灶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剥豆子,被她这阵仗吓得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簸箕差点打翻。母亲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仿佛她看到的不是女儿,而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小娟浑身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牙齿咯咯作响,指着芦苇荡的方向,语无伦次:“芦苇荡……芦苇荡里……白衣服……没……没头……她哭……问我头……头呢……”她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只剩下冰冷的战栗,仿佛她的灵魂,已经被那无头新娘的阴影彻底吞噬。
母亲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豆子撒了一地。她几步冲过来,一把捂住小娟的嘴,力道大得惊人,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如同在说一个禁忌的咒语:“闭嘴!不许瞎说!大白天的,中暑魇着了吧?快进屋去!躺下!”
不由分说,母亲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浑身瘫软的小娟弄进了里屋,按倒在炕上,又拉过一床厚厚的棉被把她严严实实地裹住,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外面的一切邪祟。小娟蜷缩在被子下,依旧抖个不停,母亲的手也冰凉冰凉的,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了所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