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苏不也撞出了自己的生路?”
她很快回击,笔锋锐利:
“撞出血路的,靠的岂止是爱情?是倾城的战火与精明的算计!”
“张爱玲笔下,哪有纯粹的成全?”
墨迹无声,却句句惊雷。
渐渐地,我发现她的字迹不仅出现在文学书上。
有一次我无意中留下自己满是红叉的物理试卷,在最后一道大题空白处沮丧地画了个流泪小人:
“物理与我,注定情深缘浅。”
隔天试卷边缘多了一行极细小的字。
“受力分析不是靠深情,是拆解。”
“试试把力分解成X轴Y轴,拆碎了,或许就看清了。”
旁边还画了个极其简略却关键的辅助线示意图。
那小小的线条和冷静的指点,冲散了我对物理公式的焦躁迷雾。
原来她不只是陆馨,不只是那个在书页边缘与我碰撞思想的女孩,她更是那个在教室里沉默解题、目光专注的优等生。
一次数学课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在她低头整理笔记时,将一张揉得有点皱的纸条推过课本的边界。
上面只有笨拙的一句:
“昨天那道……谢谢你画的辅助线。”
不敢看她,只是盯着自己因紧张而用力按在桌面有些微微颤抖的手。
教室里嘈杂的背景音像退潮般消失。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几秒钟死寂般的等待后,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被轻轻推了回来。
上面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字:
“嗯。”
钢笔尖无意滑过的一点墨迹,在我心上重重一敲。
我猛地抬头,正撞上她微微侧转的视线。
她的脸颊在窗外透进的朦胧光线下,染上了一层近乎透明的红晕,那红晕迅速蔓延至小巧的耳垂。
她立刻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蝶翼般颤动着,遮住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然而,就在那视线交错的刹那,一种无声的电流窜过全身,远比书页上所有的文字交锋都更令人心悸。
她轻轻咬住了下唇,那个微不可察的“嗯”字仿佛带着温度,烙印在纸片上,也烫在了我的认知里——原来,在寂静无声之下,她也如我一般,感知着这字里行间悄然生发的惊涛与暗涌。
3.
雨季尚未退场,教学楼前那株老紫藤迎来了迟到的花期。
连绵的雨丝,将沉甸甸的紫色花串洗得格外鲜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冽又甜腻的香气。
这天,我照例忐忑又期待地踏上顶楼的台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铁锈和紫藤花混合的气味。
目光急切地投向那个熟悉的角落——水泥台的夹缝里,果然安静地躺着那本我们正在“共读”的汪曾祺《受戒》。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狂跳起来。
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书页间,探出了一小截不属于纸张的紫色——是一朵被雨水打湿了边缘的紫藤花,柔软的花瓣上还凝着细小的水珠。
花下,压着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
指尖碰到那清凉湿润的花瓣,有微弱的电流感。
我屏住呼吸,轻轻展开纸条。
上面是她一贯清丽而略带锋芒的字迹:
“今天晚课别上了。”
“七点,老地方。有话……想当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