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木质门框发出刺耳的呻吟，像垂暮老人不堪重负的叹息。我，苏晚，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终于把自己和那个同样疲惫不堪的行李箱一起，塞进了这间刚租下的老房子。
一股混合着尘埃、陈旧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客厅狭小，光线被厚重的窗帘挡在外面，显得格外昏暗。空气里浮动着肉眼可见的细小尘埃，在仅有的几缕光柱中不安地舞蹈。墙壁斑驳，裸露出几块深浅不一的灰白底子，像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脸。
“苏小姐，这边请！”中介小李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热情，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他是个精瘦的年轻人，语速快得像上了发条，此刻正殷勤地引着我穿过狭窄的过道。
“别看是老房子，地段多好啊！离地铁就五分钟，周围菜市场、小吃店，要啥有啥！关键是这价格，您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家！”他滔滔不绝，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我的脸上。我勉强扯出一个应付的微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引向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门。
小李似乎捕捉到了我的视线，抢先一步上前，“唰”地一下推开了那扇门。
“瞧！最大的亮点，在这儿！”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展示珍宝般的炫耀。
门后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光线比客厅明亮不少。老旧的白瓷砖墙壁被擦洗得有些发黄，但还算干净。一个略显笨重的马桶，一个不锈钢的简易洗手台，还有……
我的目光瞬间被牢牢钉在洗手台上方。
那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椭圆形的边框是某种暗沉的金属，雕刻着繁复、扭曲的藤蔓与不知名的花朵图案，在卫生间顶灯惨白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不祥的光泽。镜面异常清晰，冰冷平滑，映出我此刻因奔波而狼狈的身影，以及小李那张堆满笑容、却莫名透着一丝紧张的脸。
“这镜子……”我下意识地走近一步，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凉光滑的表面。镜中的影像如此清晰，连我眼底的疲惫和发梢的凌乱都纤毫毕现。一种奇异的、带着凉意的吸引力从镜面深处传来。
“哎！苏小姐！”小李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紧张。他几乎是跳着脚挡在了我和镜子之间，动作大得差点把我撞倒。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小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堆砌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只是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搓着手，身体依旧固执地挡在镜子前，语速更快了，像是要掩饰什么：“没……没什么！就是……这镜子，老物件了，特别沉，安装得可能不是特别牢固。您……您平时用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千万别去砸它！对，绝对不能砸！万一碎了，伤到您多不好！玻璃碴子蹦得到处都是，清理起来麻烦得要命！”
他反复强调着“不能砸”、“绝对不能砸”，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语气急促，眼神飘忽不定，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面巨大的镜子在他身后沉默着，边框上扭曲的藤蔓图案在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
我皱了皱眉，心中掠过一丝疑虑。一面镜子而已，至于紧张成这样？但连日找房的奔波和经济的窘迫压倒了一切。这房子的租金，几乎是同地段的一半。我疲惫地叹了口气，压下心头那点怪异感，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不会碰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