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虚又焦急,偷偷寻了名医。
老大夫号完脉,却只是摇头:“夫人忧思郁结过甚,气血两亏,恐难……需得宽心静养,勿要劳神费力。”
忧思郁结?我无言以对。
宋家给我的锦衣玉食,亦是我的枷锁。
我忧思秦家沉冤未雪,郁结自己身份尴尬,如同无根浮萍,依附在一棵随时可能将我连根拔起的大树之上。
这份隐秘的期待与隐忧,终结在那个突如其来的午后。
三月莺飞草长,我正倚窗修剪一盆新送来的白芍药。
府中管事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恭敬在门外响起:“夫人,大人……请您到前厅去一趟。”
我放下金剪,心头莫名一跳。
迈进前厅,眼前的景象让我如遭雷击。
宋清嘉端坐上首,向来冷肃的脸上,竟罕见地溢满了小心翼翼的温柔,甚至带着一丝近乎神圣的珍视。
他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约莫两岁。
锦缎小袄裹着圆滚滚的身子,五官……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张小脸,几乎就是我幼时画像的翻版!
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和微微翘起的唇瓣,神似无比!
“夫人您看!”
旁边眼尖的下人已经失声叫了出来,带着谄媚的惊叹,“老天爷!这孩子这眉眼、这鼻子,跟夫人您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人真是有心了!您看您看,少爷这小嘴抿起来的神态,都像极了您!”
“有心?”
宋清嘉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他终于抬眼看向我,但那目光却是虚浮的,像是透过我的五官轮廓,在描摹着另一个灵魂。
他温柔地垂首,对着怀里的孩子轻声哄着,说出的话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凿穿了我摇摇欲坠的伪装:
“乖,叫……念晚姨娘。”
“念晚姨娘?”一声清晰稚嫩、带着奶音的呼唤在大厅里响起。
像一把裹着糖霜的利刃,狠狠捅进我的心脏,精准地绞碎了里面最后一点温热。
所有刻意营造的温情假象在这一刻彻底崩裂!
姨娘?原来……我只是姨娘。
这声称谓,比任何冰冷的囚笼都要残忍百倍!
它不仅揭穿了我作为正室夫人的可悲现实——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用于掩人耳目、抚养“真正珍宝”的挡箭牌!
更将我过去三年小心翼翼的陪伴、逐渐沉溺的爱意、那些自以为是的温情互动,瞬间钉死在“赝品”的耻辱柱上!
那孩子酷似我的面容,根本不是什么巧合的“有心”,而是他精心挑选的,应该是,我才是那个被精心挑选的。
他曾无数次独自在书房流连忘返,画得最多的,是画架上那幅永远罩着素绢的卷轴。
我曾不小心撞见他对着画失神。
那时的我,曾为那瞬间流露的哀伤而暗自心疼,以为是什么家族旧物。
真是愚蠢至极!
那分明是对着心头白月光林婉容的神坛遥拜!
所有那些对我的“好”,那些昂贵的绫罗、罕见的珍宝、深夜归家时桌上温热的粥……都像是一个个精心布置在圣像前的贡品,散发着冰冷虚伪的光芒。
它们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我秦念晚,而是为了祭奠那个早已不在的林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