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及尔偕老,言笑晏晏’!好一个‘女也不爽,士贰其行’!这三年的冷灶冰床,视若无睹……我受够了!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淇水再宽也有岸,洼地再大也有边!我的忍耐,到头了!”
在他骤然缩紧的瞳孔和柳莺儿夸张的惊叫声中,我高高举起那只曾被他珍重簪于我发间、象征过最美好誓言的玉簪。
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掼向脚下坚硬光滑的金砖地面。
5
“啪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炸响!
那温润无瑕的白玉,瞬间四分五裂。
大的碎片弹跳飞溅,更多的则化作一地刺目的、无法拼凑的齑粉。
在午后惨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绝望的微光。
如同我们那被彻底碾碎、再无价值的过往。
满室死寂,落针可闻。
连柳莺儿都忘了作态,惊恐地捂住了嘴。
我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地上那摊玉屑,仿佛也看到了自己那被彻底碾碎、再无价值的三年。
一股奇异的、混杂着剧痛与解脱的洪流冲刷过四肢百骸,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力量。
我挺直了脊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目光扫过卫鞅瞬间褪尽血色、铁青震惊的脸。
扫过满屋子惊骇的下人,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清晰无比,带着斩断一切、再不回头的决绝: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既然你违背誓言不思悔改,那便到此为止,永不相干。
“素心!”我扬声唤道,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久违的、属于我自己的活气,“收拾东西!我们走!今日就和离!”
素心如梦初醒,响亮地应了一声:“是!小姐!”
她飞快地抹了把脸,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彩,立刻跟了上来。
身后,传来卫鞅气急败坏、带着难以置信的怒吼:“沈子菀!你疯了!你给我站住!”
以及柳莺儿矫揉造作的惊呼:“哎呀大爷!您别动气!仔细身子……”
这些纷扰,都被我决绝的背影抛在身后。
阳光刺眼,却照得前路一片敞亮。
那扇沉重的、囚困了我三年的朱漆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所有不堪的过往。
6
和离的手续,远比我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卫鞅大约是被我当众砸簪、决然求去的姿态彻底激怒了。
更或许,他早已厌烦了我这块“无趣”的绊脚石,急于为他的“新鲜”腾出位置。
定国公府大约也觉得我这弃妇留着也是丢人现眼,爽快地应允了。
带着素心和我并不丰厚的嫁妆,还有一纸薄薄的和离书,我离开了那座囚困了我三年的华丽牢笼。
没有回头,没有不舍,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以及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对前路的茫然。
然而,茫然之后,便是破釜沉舟的狠厉。
娘家早已败落,回去不过徒增白眼。
这世道,无依无靠的女子,要么沉沦,要么……自己挣出一条生路!
我将目光投向了母亲留下的唯一遗产——南城一间不起眼的、积满了灰尘的小小绸缎铺子“云锦轩”。
那铺面窄小,门可罗雀,老掌柜守着它,不过是勉强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