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来自极远的天外。那是一种令人牙酸的、机械摩擦挤压的钝响,来自木头关节久未活动后的每一次缓慢呻吟。
吱——呀——
一下。紧接着,仿佛带着某种沉睡太久后的迟钝迟疑,又是缓慢的一下。
血液在一瞬间冻结,仿佛成了冰冷的铁水灌注全身。我像被无形的钉子钉死在床上,僵硬地半抬着身体,脖颈扭成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全身的力量都用来捕捉这暗夜里唯一的声音。声音传来的方向异常明确——就在我的头顶正上方!
那是阁楼!
声音执着地延续着,没有规律也没有活人的气息。只是那种空洞、干涩、纯粹的木质摩擦声,带着久远到腐朽的质感,像是垂死的朽骨在机械地进行某种僵硬的舞蹈。吱——呀——它不疾不徐地摇晃,带着一种全然无视我这闯入者的冷漠节奏。
我在那非人的、单调的吱呀声中僵持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抑或更久?分秒流逝失去了意义。时间似乎也凝固在了那朽木摩擦的每一次悠长回响里。冰冷的汗水终于刺破皮肤的束缚,沿着额角和脊椎缓慢地爬行,带来一阵阵黏腻滑凉的恐惧触感。
当那声音终于在某个时刻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时,阁楼的寂静反比刚才更为恐怖深重,仿佛一头潜伏的猛兽无声地抽离了它的爪子,却依然张开狰狞的巨口紧贴在你头皮之上。整个世界陷入一种令人耳鸣的死寂真空,唯有自己急促得如同擂鼓的心跳声“怦怦”撞击着耳膜,震耳欲聋。
我猛地扑过去抓起手机,屏幕的冷光猝然照亮床边狭小的空间。屏幕上刺眼地显示着“02:48”。
心脏骤然狂跳了几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只是想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这微末的光明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我紧攥着那发出惨白冷光的金属方块,深深吸气,呼出时气息带着控制不住的轻颤,屏息凝神地听着头顶上方的动静。
然而阁楼之上,只剩下厚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裹尸布般的死寂。
4 代怨魂
直到窗外天色开始渗出薄薄的、浑浊的青灰色微光,我才在极度的困倦和紧绷的恐惧中彻底耗尽力气,疲惫到极致地昏沉了过去。
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强打起精神出门购置必要的生活用品。小镇仅有的一条主街上,稀稀拉拉开着几家店铺。日用品杂货铺里灯光晦暗,货物蒙着一层薄灰,仿佛也是这萧条背景的一部分。店主是个六十来岁、背脊佝偻的老妇人,脸上沟壑纵横,眼皮耷拉着,只抬起来瞟了我一眼便又落回手中打了一半的毛线上,浑浊的眼中一片古井无波。
“拿点东西。”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涩,开始挑选肥皂、牙刷、脸盆这些最基本的东西,扔在她面前斑驳的玻璃柜台上。
老妇人这才慢悠悠地放下编织物,用粗糙如砂纸般的手指一件件摸索、点数、报价。柜台角落里,一个巴掌大的黄铜小算盘泛着油光的暗泽。她报完总价,开始拨弄那几个小小的铜珠,珠子和算盘梁碰撞的声音轻巧而古旧,算珠在梁上滑行碰撞,“嗒…嗒嗒…嗒…”地,节奏缓慢得令人心焦。在这略显漫长却又刻意延宕的计数等待中,我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积灰的货架和蒙尘的窗户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