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平台的水面平静得像一面黑镜,门只剩半扇,木头泡得发白,边缘挂着细小的螺。林夏把外卖箱放在水面上,箱子却自己漂向门内。门里很暗,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雷电照亮片刻。
她看见那个女人坐在一张高背椅上,背对门口,长发垂到水面,发梢在水里散开,像一团墨。女人没转身,只伸出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支透明吸管,吸管末端浸在雨水里,水面微微下降。
“你迟到了。”女人说,声音像从水下传来,带着气泡。林夏的喉咙发紧,她认出那声音——和自己每天听见的录音留言一模一样,连尾音的颤抖都不差分毫。
窗外,雨忽然停了半秒,整个世界像被按下静音键。林夏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更密集的雨声砸下来,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噬玻璃。女人缓缓转身,脸在闪电中亮了一瞬——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像被雨水冲掉的画布。
林夏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缝间渗出淡红色血丝,皮肤下隐约透出薄膜状的纹路,像鱼鳃的雏形。水面映出两张模糊的脸,一张是她,一张正在融化。
第二章 镜中雨声
门在林夏身后合拢,像被水悄悄拖回去。顶楼的灯早已溺亡,只剩窗外闪电不时划亮,像有人在漆黑里一次次按下快门。
那女人仍坐在高背椅上,离林夏五步远,水面刚好没过脚踝。女人穿一件湿透的白衬衫,领口与袖口被雨泡得透明,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静脉,像河网。她没有五官,却有一张完整的脸——光滑、平坦,像被人从内部轻轻抹平。
“你迟到了十七分钟。”女人说,声音从那张没有嘴的脸上传出,音色与林夏自己录在送餐软件里的提示音毫无分别。
林夏的喉咙像被细线勒住,发不出声。她注意到女人手里的吸管——透明塑料管,末端没入水面,另一端消失在脸中央。每一次闪电亮起,都能看见雨水顺着吸管上升,被那张空白脸吸进去。
“你是谁?”林夏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像被水泡胀,软而无力。
女人没有回答,只伸出另一只手,掌心向上。林夏低头,看见自己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旧疤——初中时被玻璃划的,此刻那道疤正裂成一条细缝,缝里渗出淡红色液体,不是血,更像稀释的雨水。
女人掌心也有一条同样的疤,像镜像。疤口慢慢张开,露出里面细小的、红色的鳃丝,在空气里轻轻翕动。
“雨停了,就只剩一个。”女人说,“规则如此。”
林夏抬头看天花板,那里没有灯,只有一块长方形的镜子,镜面被雾气糊住,边缘不断滴水。她看见镜中有两个身影: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穿黄马甲,一个穿白衬衫。站着的人脸孔模糊,坐着的人没有脸。
水面忽然晃动,像被什么从下方顶了一下。林夏后退半步,感觉鞋底踩到硬物。她弯腰,从水里捞起一只外卖袋——正是刚才在第三条街漂过的那一只,袋口仍渗着暗红色液体。袋身印着“雨停之前”四个字,油墨晕开,像哭花的妆。
女人抬手,吸管发出细微的“咕咚”声,水面随之下降一厘米。林夏这才注意到,整个房间的水正在缓慢减少,像被某种看不见的排水口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