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掉它，”女人说，“或者让它喝掉你。”
林夏打开外卖袋，里面没有餐盒，只有一支同样的透明吸管，末端连着一只小小的计时器——数字从十七开始倒数，秒针每走一格，房间里就响起一声水滴坠落的声音。
她忽然明白，那数字不是迟到的时间，而是剩余的水量。十七分钟后，这里将干涸，留下的人必须决定谁成为雨，谁成为岸。
女人把吸管递到林夏面前，动作轻柔得像递一杯温热的牛奶。林夏接过，指尖碰到对方皮肤——冰凉、光滑，像摸到一条刚从深海捞上来的鱼。
计时器的秒针走到十五。
林夏把吸管含入口中，尝到雨水的味道——先是铁锈，后是青草，最后是一丝极淡的血腥。她闭上眼，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房间某处的水滴声同步，像两枚齿轮终于咬合。
再睁眼，女人已站到她面前，脸几乎贴上她的鼻尖。那张空白脸上慢慢浮现纹路：先是鼻梁，再是嘴角，最后是一双眼睛——林夏自己的眼睛，虹膜里倒映着同样的房间，同样的雨夜，同样的惊慌。
“看清楚了？”女人轻声说，“这就是你。”
计时器跳到十。
林夏低头，水面已退至脚背，露出地板的瓷砖缝隙，缝隙里嵌着细小的银色鳞片，像鱼鳞。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江边见过的死鱼，眼珠子被阳光晒干，只剩一层灰白的膜。
女人伸手捧住林夏的脸，指尖冰凉，像两片薄刃。她凑近，额头抵住林夏的额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雨停之前，你要学会在水下呼吸。”
说完，女人整个人开始融化——从指尖开始，皮肤变成透明的水，骨骼变成细碎的冰，最后只剩那件白衬衫漂在水面，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计时器跳到三。
林夏弯腰去抓衬衫，却只抓到一把冷水。房间里的水已退至瓷砖表面，像一层薄薄的汗。计时器发出最后一声“滴”，归零。
灯忽然亮了，刺眼得让她闭上眼。再睁开，面前只剩一把空椅子，椅子上放着那支透明吸管，吸管末端连着一只小小的、仍在倒计时的计时器——数字从十七重新开始。
门外传来敲门声，三下，很轻，像水泡破裂。
林夏转身，看见门缝下塞进来一张外卖小票：最高楼顶层，备注栏写着——“别敲门，把餐放在门外的水面上。”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缝间的淡红色缝隙已完全张开，露出里面鲜红的鳃丝，在空气里轻轻翕动，像在练习呼吸。
第三章 水下呼吸
门外的敲击没有第四次。
林夏把耳朵贴上去，听见的是水声——缓慢、粘稠，像一条巨舌正从门缝底下舔进来。那声音停在她脚尖前，又退回去，仿佛确认她仍在原地。
她低头，瓷砖上的水只剩薄薄一层，却映出两张脸：一张是她的，一张什么都没有。空白的那张正在水里轻轻摇晃，像隔着一层皮等她钻进去。
计时器在椅背上重新跳动，十七、十六、十五……嘀嗒声像钉子，一下一下敲进耳骨。林夏把它摘下来，攥进掌心，塑料壳立刻被体温捂得发烫。她忽然意识到，这并非倒计时，而是心跳的节拍——她在水下时，它走得慢；回到空气，它就疯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