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话像冰冷的蛇,钻进旁边人的耳朵里。另一个轿夫活动着酸痛的肩膀,脸色发白:“可不是…我肩上的皮都磨破了。柳家小姐…看着也不像丰腴之人啊?”

一股无形的寒意,随着轿夫的窃窃私语,悄然弥漫开来。周围的喧闹声似乎也低了几分。

李崇德早已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到轿门前。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潮红,全然不见白日里的暴戾,只有一种即将攫取猎物的急切。他伸出手,那手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过于苍白,骨节分明,一把掀开了绣着鸳鸯戏水的轿帘。

“含烟,到家了。”他的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却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铁板,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黏腻感。

柳含烟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轿帘掀开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尘土、腐朽木头,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墓穴深处的土腥味。她强忍着恐惧,伸出手,指尖冰凉。

李崇德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触感,冷得如同隆冬深井里的石头,没有一丝活人的暖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吸吮热量的死寂。

柳含烟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李崇德却握得更紧了,力道大得惊人,指节像铁箍一样勒着她的腕骨。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笑容,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出了轿厢。

双脚落地,柳含烟只觉得一阵虚软。她下意识地低头,目光飞快地扫过自己刚刚坐过的位置。猩红的坐垫上,似乎…似乎有一小片颜色更深的印记?像是不小心洒落的茶水,又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干涸后的痕迹。她不敢细看,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走,别误了吉时!”李崇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那只冰冷的手几乎是拖拽着她,穿过洞开的大门,走向那灯火通明却又莫名阴森的正厅。

红烛高烧,映得满堂宾客的脸庞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橘红。菜肴的热气混杂着酒香,本该是暖意融融,可不知为何,空气里总飘浮着一股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像是陈年的供香混着劣质脂粉。喧嚣的劝酒声、恭维声,在柳含烟听来,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冷的毛玻璃。

她被李崇德强硬地按在主位旁的新娘座椅上。那椅子铺着厚厚的锦垫,可她坐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臀下直透脊背。李崇德紧挨着她坐下,那股阴冷的、带着土腥的气息更加浓郁地笼罩过来。

司仪拖长了调子,尖利地喊着拜天地的仪程。

“一拜天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柳含烟僵硬地随着李崇德的动作弯腰。就在她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不由自主地扫向李崇德大红吉服的下摆。

宽大的袍袖随着他鞠躬的动作微微掀起了一角。

里面,赫然露出一线刺目的白!

那不是吉服内衬的素色丝绸。那是一种粗粝的、毫无光泽的惨白麻布!边缘甚至带着不规则的毛边。正是白日里那些抬棺人身上穿的——孝布!寿衣!

一股冰水瞬间从柳含烟的头顶浇下,四肢百骸都冻僵了。白日里棺材裂缝中那只灰白的手,轿子里诡异的沉重感,手腕上冰冷的触感…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轰然拼凑在一起!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