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护士领着我们进了抢救室旁边的小房间。白色的被单盖着小小的身子,只露出一点乌黑的头发。

我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医生站在旁边,声音轻得像叹息:“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窒息时间太长……”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肖梦扶着我的腰,可我还是往下滑,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却感觉不到疼。

我伸出手,指尖先碰到的是被单的凉意,再往下,是女儿露在外面的小手。

那只手此刻硬邦邦的,凉得像块冰。我把它整个包进掌心,拼命想焐热,可那股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爬过胳膊,爬进心脏。

“溪和,”我听见自己在说话,声音飘得像不是自己的,“妈妈回来了……”

她的小手没有动。被单下的身子安静得可怕,连平时呼吸时轻轻起伏的弧度都没有了。

林川在身后哭得撕心裂肺,肖梦的眼泪滴在我颈窝里,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9、

灵堂的香烛味混着窗外的雨气,闷得人喘不过气。

我跪在地板上,爸妈的声音在耳边飘来飘去,妈妈说:“地上凉,起来歇歇”,爸爸叹着气去拉我的胳膊,指腹的茧子蹭过我的袖子,我却像生了根,眼皮都没抬一下。

肖梦站在旁边,手里端着碗温热的粥,说“哪怕喝一口呢”,瓷碗的边缘碰了碰我的手背,我一动不动。

有人影挡住了面前的烛火,我以为是爸妈又来劝,依旧低着头。直到一只手攥住我的胳膊,力道很大,硬生生把我往上拽。

我踉跄了一下,膝盖离开地面的瞬间,钻心的疼才猛地窜上来。

是赵屿。

他没像别人那样说软话,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绷得很紧,另一只手伸过来,穿过我的腋下,几乎是半架着把我从地上捞起来。

我站不稳,膝盖打颤,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胳膊上。

他把我拖到灵堂角落的椅子上,动作算不上温柔,却稳得让人挣不脱。然后他蹲下身,手指掀起我裤腿——膝盖上一片青紫,边缘还泛着血点,是跪得太久磨破的。

肖梦递来药酒和棉签,他接过去,拧开盖子倒了点在手心,搓热了才往我膝盖上按。

力道不轻,疼得我瑟缩了一下,他却没停,指尖反复揉着那片淤紫,像是要把僵硬的筋骨都揉开。

全程他一句话都没说。灯光在他侧脸投下深浅的阴影,我这才发现他眼下有很重的青黑,衬衫袖口卷着,露出的手腕上还有道浅浅的划痕,像是急着赶来时被什么东西刮的。

他直起身,又端过肖梦手里那碗粥,用勺子舀了点,吹凉了,递到我嘴边。

我偏过头,他就追着我的脸,手腕沉得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粥的热气拂在下巴上,混着他指缝里淡淡的药酒味,我盯着他攥着勺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突然没了力气再躲。

一口粥滑进喉咙,什么味道都没有。

窗外的雨还在下,灵堂里的哭声低了些,他还保持着喂粥的姿势,眼神落在我脸上,没什么情绪,却让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沉默地把崴了脚的同学,一路从教学楼走到校门口。

10、

灵堂角落的烛火晃了晃,映出林川踉跄的影子。他大概是在外面抽了很久的烟,浑身裹着湿冷的寒气,头发黏在汗津津的额头上,看见赵屿蹲在我面前的样子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