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玻璃窗。江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视线朝门外扫来。隔着朦胧的雨幕和冰冷的玻璃，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像是穿过一片虚无。
在他目光即将捕捉到我的瞬间，我猛地转过身，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廉价塑料拖鞋踩在积水的路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空洞而急促的回响，溅起肮脏的水花。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可这冷，远不及心底那片荒芜冰原的万分之一。
跑。只有这一个念头。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片玻璃窗，逃离那个将我的整个世界轻易碾碎的吻。肺叶像破旧的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巷子狭窄、黑暗，两侧斑驳的墙壁在雨夜里扭曲成狰狞的形状。身后，便利店那点惨白的光晕越来越远，最终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
终于跑到了大路上，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圈。我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扑向路边一根冰凉的电线杆，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苦涩的胆汁不断上涌，灼烧着喉咙。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分不清是冷，还是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羞耻在啃噬。
原来，这就是答案。
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抱着一个廉价而可笑的梦，在闷热的楼道里等了那么久。而他，轻描淡写地，在那个我视为唯一灯塔的地方，吻了别人。
那晚之后，我把自己关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整整三天。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腐败的酸馊味和眼泪干涸后的咸腥。高考成绩单就扔在脚边，上面那个足以让父母扬眉吐气的分数，此刻看来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有什么用呢？
那个曾经占据了我整个青春、所有憧憬和勇气的名字，连同那些小心翼翼积攒起来的星星糖，一起被丢进了肮脏的垃圾桶，被冰冷的雨水冲刷得面目全非。
第四天清晨，刺眼的阳光终于撕开窗帘的缝隙，像一把利刃劈开了混沌。我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走到那面蒙尘的穿衣镜前。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我盯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影子，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镜面上。
“咔嚓！”
镜面碎裂成蛛网，无数个破碎的、扭曲的我，在裂痕中冷冷回视。鲜血顺着指关节的伤口蜿蜒流下，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绽开暗红的小花。
尖锐的刺痛，沿着手臂神经一路窜上大脑，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很好。
那个抱着廉价蛋糕、在雨夜里傻等的林晚，就在刚才，和那面镜子一起，彻底碎掉了。
我面无表情地抽了张纸巾，胡乱擦掉手上的血，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台老旧的二手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在脸上，冰冷而坚硬。我点开浏览器，输入了那个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名字——国内顶尖学府，金融系。
录取分数线高得令人望而生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