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在他小小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一坨泥被飞快地揉捏、塑形。
圆滚滚的身子,短手短脚,一个大得离谱、咧到耳根的笑脸,嘴角几乎要飞起来,露出两颗滑稽的门牙。
另一个则扭着圆屁股,撅着嘴,一副气鼓鼓的委屈模样,额头上捏出三道夸张的抬头纹。
再一个,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倒,闭着眼,张着小嘴,鼻子上还滑稽地顶着一个泥泡泡……
王氏在一旁看着,起初是担忧,渐渐变成了惊讶。
她从未想过,一团烂泥巴,在孙子手里竟能变出如此鲜活有趣、惹人发笑的形状。
崔岘的动作飞快而精准,那份专注和熟练,全然不像一个八岁孩童。
“小崽子,你这捏的啥玩意儿?妖怪?”
旁边一个卖草鞋的老汉伸头看了一眼,嗤笑道。
崔岘头也不抬,专注于给那个“大笑脸”勾勒最后一道眼缝,淡淡回了一句:“老伯,这叫‘欢喜娃’,专治不开心。”
他捏了十个形态各异、憨态可掬的泥偶,并不上色,保留了泥土本真的黄褐色,反而透出一种质朴拙趣的独特美感。
他没有像其他小贩那样扯着嗓子吆喝,只是让祖母将十个泥偶分成两排,错落有致地摆在面前一块干净的粗布上。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用他所能发出的最清亮、最具穿透力的童音,用一种介于吟唱和吆喝之间的奇特调子,高声念道:
“一团黄泥手中转,捏个娃娃笑开颜。
愁眉苦脸快走开,欢喜娃儿送吉言!”
清脆的童音带着奇异的韵律感,瞬间吸引了附近几个带着孩子的妇人。
她们好奇地围拢过来。
“哟,这小泥人儿怪模怪样的,瞧着倒喜庆!”
“这娃娃念的啥?怪好听的。”
“娘,我要那个笑的!那个笑的!”
崔岘见有人围观,小脸上立刻堆起天真无邪又略带羞涩的笑容,拿起那个“大笑脸”泥偶,奶声奶气却口齿清晰地对一个衣着尚算体面的妇人说:
“婶婶,这是‘开口笑’,买回去摆着,保管您家天天有笑声,烦恼都跑掉!
只要五个大钱!”
五个大钱!
王氏在旁边听得心头一跳,差点出声阻拦。
旁边那些粗陋的“黄胖”才卖三文啊!
那妇人看着泥偶那夸张到极致的笑容,莫名觉得心情都敞亮了几分,又听崔岘说得吉利,便爽快地数出五枚铜钱:“成!
借小哥儿吉言,给我来这个‘开口笑’!”
第一笔“巨款”落入祖母手中粗糙的布袋里,发出轻微却悦耳的碰撞声。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崔岘立刻拿起那个“气鼓鼓”的泥偶,转向一个牵着个撅嘴小女孩的妇人:“姐姐,这个是‘消气包’,小妹妹拿着它,有什么不高兴呀,对着它说出来,气就消啦!
也只要五个大钱!”
小女孩眼睛一亮,拉着母亲的衣角:“娘!
我要这个!
它能听我说话!”
有了成功的开端,加上崔岘精准抓住孩童心理的“话术”——“瞌睡虫”(躺着打呼噜的)、“小懒蛋”(赖床姿势的)、“机灵鬼”(瞪大眼做鬼脸的)……一个个泥偶被他赋予了独特的“人设”和“功能”,配上他伶俐的口齿和讨喜的模样,竟然真的营造出一种“非买不可”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