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岘走到惊马旁边,仔细看了看马鞍和马镫的连接处,又蹲下查看马蹄。
他指着马左前蹄铁边缘一处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泥印刮痕,那刮痕里嵌着几粒尖锐的、反着光的碎石子:“裴琰兄,你看这里。
不是马惊了,是它踩到了这个。”他小心地用树枝将碎石子剔出。
高奇也凑近看了一眼,黝黑的脸上露出恍然:“淬火石渣!
打磨兵刃的废料!
马场边缘靠近军器坊,定是清理不净被带过来的。”他看向崔岘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惊讶和认同。
这个看似文弱的伴读小子,观察力竟如此敏锐!
第三个是李鹤聿。
南郡李氏以巧匠闻名天下,李鹤聿作为旁支子弟,却青出于蓝。
他是在裴府一次修缮花园水榭的回廊时被崔岘“发现”的。
当时几个工匠对着一个损坏的、结构复杂的斗拱构件一筹莫展。
李鹤聿不过十二三岁,穿着沾满木屑的短打,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拿起工具,对着木料比划了几下,用炭笔飞快地画了几道线。
“这里,榫头斜角削去半分。
这里,卯眼内侧需得凿深半厘。
试试。”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工匠们将信将疑地照做。
当新削好的榫头轻轻敲入凿深的卯眼,严丝合缝,浑然天成时,周围响起一片惊叹。
崔岘正好路过,目睹了全过程。
他看着李鹤聿那双骨节分明、沾着墨线痕迹的手,还有那双沉静专注、仿佛能看透木头纹理的眼睛,心中一动。
后来一次,崔岘在裴南苇处看到一架极其精巧的西洋自鸣钟出了故障,齿轮卡死。
府中无人能修,正打算废弃。
崔岘凭着模糊的记忆,尝试着画了几个齿轮咬合的示意图,标注了可能的故障点。
他找到李鹤聿,将图纸给他看。
李鹤聿只看了一眼,沉静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仿佛沙漠旅人见到了甘泉。
他拿起那架复杂的自鸣钟,手指灵巧地拨弄着,对照着崔岘的示意图,不到半盏茶功夫,只听几声细微的“咔哒”轻响,那停滞的钟摆竟重新摆动起来,清脆的报时声随之响起!
“崔兄!
你这图……神乎其技!”李鹤聿抬起头,看向崔岘的目光充满了激动和一种找到同类的欣喜,“这咬合角度、这传动比……比我师父传下的古法还要精妙!
你从何处习得?”
崔岘只是笑笑:“偶然在一本残卷上见过些奇巧图谱,胡乱记下的。”
士、商、兵、工。
崔岘、庄谨、高奇、李鹤聿。
四个出身迥异的少年,因缘际会,在裴府的高墙内、在南阳城的市井间,命运悄然交织。
崔岘的博学与“神思”让庄谨佩服得五体投地;高奇的勇武与义气让崔岘深感可靠;李鹤聿那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更是让崔岘看到了将许多现代想法付诸现实的希望。
而崔岘的智慧、沉稳和他身上那种超越年龄的“通透”,则无形中成为了这个小团体的核心。
他们一起讨论课业,一起溜出府去吃庄谨“请客”的街头小吃,一起在高奇的“保护”下探索军营外围的演武场,一起看李鹤聿用一块木头变出各种精巧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