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悬停着，在空白处微微颤抖，留下一个细小的墨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回报？这五年，她究竟得到了什么？一个冰冷的问号在脑海中盘旋，越来越大，却填不进任何一个答案。
“还没睡？”
陆瑾川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门口传来。苏玟一惊，下意识地合上了摊开的笔记本，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他斜倚在门框上，不知何时换了件深蓝色的毛衣，手里拿着一本包着牛皮纸的书。
“查房时间过了吧？”她掩饰性地问，声音还有些不稳。
“下班路过。”他晃了晃手里的书，牛皮纸发出轻微的脆响，“答应你的。”
他走到床边，利落地剥开那层朴素的包装。暗红色的封面露出来，烫金的英文书名在灯光下像一道刚刚结痂的伤口。苏玟接过书，一股新鲜的油墨味钻进鼻腔。翻开扉页，一行铅笔字映入眼帘：
“疼痛是信号，不是归宿——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抹过那行字，铅笔灰沾上指腹，留下淡淡的痕迹。
“第42页。”陆瑾川指了指书脊，语气平淡，“有段话你可能会想划线。”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玟很快找到了那个折角的地方，目光落在字句上：“付出型人格往往混淆了爱与疼痛的关系，就像混淆了盐和糖的糖尿病患者。”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似乎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敲打着她的耳膜。糖尿病……她恍惚记起有一次，周子扬捏着她的脸，半是玩笑半是轻佻地说她“甜得发齁”。那时的她，竟然把那当成了情话，心头还泛起一丝不合时宜的甜意。多么讽刺。
“旁边有支荧光笔。”陆瑾川指了指床头柜，“不过建议先用铅笔做批注。”
苏玟拿起那支削得尖尖的铅笔，笔尖悬在书页上方，迟疑着。五年里，她给周子扬写过无数张便利贴，提醒他吃饭、带伞、按时吃药，却从未在任何一本属于自己的书上留下过只言片语。
“会弄脏的。”她小声嗫嚅，仿佛在为自己的胆怯开脱。
“书就是用来弄脏的。”陆瑾川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支红色圆珠笔，随手在书页空白处划了一下，留下醒目的痕迹，“我每次看到烂批注都想吵架。”
这话带着一种奇特的真实感，让苏玟紧绷的神经莫名一松，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下。铅笔尖终于落下，在书页边缘画下柔和的波浪线，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写下：“但糖尿病患者真的会低血糖。”字迹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犹豫。
陆瑾川凑近了些，他身上消毒水的气味里，混入了一缕极淡的、清冽的雪松须后水味道。他拿过那支红色圆珠笔，在苏玟铅笔批注的下面，用力地写下一行字：“所以需要定期检测血糖值，情感也是。”
“像记账本那样？”苏玟的笔迹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铅笔在纸上留下更深的凹痕。
“像验血报告那样。”陆瑾川的笔尖用力，几乎要戳破纸面，“客观数据不会骗人。”
一阵夜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动了窗帘，也带来一股凉意。苏玟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陆瑾川起身走向窗边，抬手关窗。就在他动作的瞬间，苏玟瞥见他深蓝色毛衣的后领口，露出半截突兀的白色医用胶布，边缘微微卷起，像是刚撕掉输液针头不久留下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