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卷带着师父最后的气息和滚烫的血腥味,撞入我怀中,沉甸甸的,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挽…挽儿…图…图…只有你…懂…”师父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残破的尾音被一声更加沉闷的巨响打断。
“轰隆——!”
沉重的钦天监大门被一股蛮横无匹的巨力从外面撞开!冰冷的夜风裹挟着肃杀的铁锈气息狂灌而入,瞬间吹灭了殿内所有的灯火。无数双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密密麻麻的火把光芒如同嗜血的兽瞳,瞬间将幽暗的殿堂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闯入者身上冰冷刺目的玄甲。
禁军!
他们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入,瞬间将观星台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刀锋出鞘,反射着跳动的火光,寒气森然。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面容被玄铁面甲覆盖,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冰冷的眼睛。他的视线,越过垂死的师父,越过满地狼藉的星盘碎片和刺目的鲜血,最终,死死地钉在了我怀中那卷染血的古老皮卷上。
那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生死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件即将落入囊中的猎物。
师父的身体在那一刻彻底软倒下去,头颅无力地垂在碎裂的星盘上,再无声息。最后一点属于人间的暖意,似乎也随着他的离去而彻底消散。
寒气,彻骨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紧紧包裹。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那卷冰冷、沉重、仿佛烙印着不祥的龙脉秘图。指尖触到皮卷粗糙的表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穿透皮肉,直抵心脏深处,冰冷而灼烫。
冰冷的镣铐锁住了我的双腕,沉重的分量几乎要压断骨头。两个身披玄甲、如同铁铸雕像般的禁军,一左一右,将我拖离了那片弥漫着血腥与绝望的观星台。他们的动作粗暴,毫无怜悯,铁甲边缘刮蹭着我的皮肤,带来阵阵刺痛。
夜风如刀,刮过空旷寂寥的宫道。高耸的宫墙在两侧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像蛰伏的巨兽。我被拖行着,踉踉跄跄,目光掠过那些熟悉的飞檐斗拱,此刻却只觉陌生而压抑。曾经仰望的、象征着煌煌天威的宫殿轮廓,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显露出一种摇摇欲坠的狰狞。
囚笼在皇宫最深处。
那是一座孤悬于巨大莲池中央的石筑小楼,只有一道窄窄的石桥与岸边相连。楼高三层,形制古拙,通体由巨大的黑色玄武岩砌成,石缝间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湿滑黏腻。水汽终年弥漫不散,带着池底淤泥和陈年水藻的腐朽气味。楼内空空荡荡,只有冰冷的石壁、石地、石桌、石床。唯一的窗开在最高处,狭小得可怜,仅能透进一线微弱的天光,映照着空气中悬浮的、缓慢游动的尘埃。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也隔绝了最后一丝人气。死寂瞬间将我吞没,只有水波轻拍石基的单调回响,一下,又一下,如同永无止境的丧钟。
我被囚禁于此,罪名是“妖言惑众,窥探天机”。那卷染血的龙脉秘图,则被当成“妖物”,呈到了御前。